印会河| 琢磨多年,多次失败,我终于抓到了肝硬化腹水的治疗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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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性腹胀是有肝炎病史,而后出现以腹胀为主症的一种病症。其中有的是肝痛和消化道症状已经消失,检肝功亦基本正常,但也有的是肝功尚未恢复,肝痛和消化道症状继续存在,更有的患者,是从来未发现过肝炎,但初起即以腹胀为主,而使用中药、西药治疗腹胀,日久不见功效者(这种病例,为数不甚多,有可能患过隐性肝炎)。这种肝性腹胀的特征,一般不受饮食物的影响,即不是在饮食之后,亦同样有腹胀发生,而且这种腹胀,常常不因矢气或嗳噫而有所减轻,其症状一般以晚间为重。
肝性腹胀在西医学上,多数是属于慢性肝炎、迁延性肝炎或早期肝硬化的阶段。肝炎初起见者不多,有时乙型肝炎亦可见之。从中医辨证来看,往往是由于血结于肝,由肝血瘀阻而发展至于气滞不行的阶段。有的除自觉腹胀以外,还可出现腹皮膨大,但叩之无移动性浊音,腹腔尚未积水,中医见到这种情况,一般称为“气臌”,是“水臌”(晚期肝硬化腹水期)的前期症状,失治则易生腹水。
根据本人多年从事中医内科临床工作的长期观察,肝炎特别是无黄疸型肝炎的早期见症,多是以肝区(右胁)定痛、压痛和肝肿等为主,这种定痛、压痛,中医一般认为是由瘀血所造成,而肝肿则是“积症”为病,此积症乃以血瘀而起。
在这一病程阶段,本人最常用的治疗方法,一般是以疏肝理血为主,经常用的方剂是逍遥散加减法(加活血行瘀和清热解毒药物,一般不用健脾之品),疗效基本是可靠的。若此时失治或调治不当,则其病可以由血瘀而转生气滞,并可以因肝气横逆而干犯脾胃,故其所表现的症状,重点即在于腹胀。有的胀重在脘腹,但亦有上起胃脘胸胁,下迄少腹,同时见有胀满,甚至出现腹皮膨大者,若再治不如法或失于治疗,则病由气滞而又可转变成为水停,即气不行则水湿不行的原理,进一步发展成为水停腹中,发为臌胀(又名单腹胀),最后至于“鸡头牛腹”的“蜘蛛臌”(指头面、四肢、胸胁等部瘦小,而腹独大)阶段,因正虚邪实,昏迷、出血等而造成死亡。亦有经过救治而邪消正长,水去胀除而回生者。不过病至臌胀(肝硬化晚期腹水)阶段,就有相当一部分患者,会因肝受的破坏过大而致不救。
根据本人对肝性腹胀的认识,结合临床治疗的实际经验,分析标本缓急,从而确认本病的病本在血,以血瘀在肝为本。
在初起肝肿、肝疼阶段,即已种下肝中瘀血的病根,故其治疗原则,亦以治肝治血,活血行瘀为主(因此阶段,非关本文重点,故论治内容从略),若由血瘀在肝进而发展成为气滞于肝,则出现了腹胀为主的症状,从而可知其本病血瘀,必然是有所加深加痼,为此,在前用方逍遥散加减的基础上,必须加强其祛瘀活血的作用。同时因为病至肝性腹胀阶段,必然是其病较初病肝炎阶段既深且久,故而加强磨化久瘀的虫类、介类药物,亦属势在必行。更有一层,此病的主症已在腹胀,而腹胀的出现,又端在于气(滞气主胀、瘀血主疼),这种气滞乃由瘀血在肝所产生,它和胃肠道的滞气不同,故而一般行气、理气、下气、破气之类的药物,如木香、槟榔、青皮、陈皮、厚朴、香附、苏叶、苏梗、砂仁、豆蔻、枳实、枳壳、莱菔子等药物,根据经验,对它几乎不起作用。
从多次失败中找到的一条出路,证明这种气胀,只有从三焦这条“元气之所终始”的“气道”中加以驱除。考三焦这一“孤府”,它上通于肺,下达膀胱,而肺乃是主周身之气的,故欲治三焦,使“气道”通畅,势不能舍开理肺气而他求。为此,我想到紫菀、桔梗这两味药,在临床常见呼吸道气郁、气闭,由气不主宣而造成气逆喘咳、痰出不爽的多种疾病,常常是行之有效的,故而我就选用了这两味药,作为开利肺气以通三焦的主要药物。并结合治肝炎初起时的常用方逍遥散加减,治久瘀所习用的介类、虫类药物,于是便组成了我治疗肝性腹胀的“抓主症”用方,命名为疏肝开肺方,定药如下:
柴胡 10 g,赤芍 30 g,当归 15 g,丹参 30 g,生牡蛎(先下)30 g,广郁金10 g,川楝子 12 g,桃仁 10 g,土鳖虫10 g,紫菀 10 g,桔梗 10 g。
本方用柴胡、赤芍、当归、丹参、郁金等仍守治肝治血之本;川楝子是泄肝气以去痛的,取气为血帅,气行则血行之意,桃仁破血行瘀,以泄血结,土鳖虫、牡蛎是虫、介类药物,能磨化久瘀,软坚消积,对血积深痼,尤为宜用。紫菀、桔梗,则从治肝治血的基础上开利肺气,使三焦通利,气畅其流,从而消除腹胀。
在本方中,后二味药是不可缺的。
若因气滞而出现水停,发为臌胀者,则于本方中加入葶苈子 10g,椒目 10g,以通利水道,使三焦发挥其另一功能——行水的通路,有时对晚期肝硬化腹水期,亦能取得效果,但治疗效果的可靠性,已远不如肝性腹胀的阶段。故治疗这类疾病,抓紧战机还是十分必要的。
本方经使用多年,愈病动以百计,现举二例,以资说明。
例1:早期肝硬化腹胀
高某,男,62岁。本市某医院患者。
肝硬化 5年(经本市某医院确诊),病除检有肝脾肿大、肝中等以上硬度、食管静脉曲张以外,自诉以大腹胀满最为痛苦。历经中西医长期治疗,从未一效。来诊时面色晦暗,身体羸瘦,纳少便溏,精神萎靡不振。舌质青紫、苔白,脉弦细。病由肝血瘀结,气道受阻引起,证属肝性腹胀,治宜疏肝开肺,以利三焦。
方用:柴胡 10 g,赤芍 30 g,当归 15 g,丹参 15 g,生牡蛎(先下)60 g,广郁金10 g,桃仁 10 g,土鳖虫10 g,川楝子 12 g,桔梗 10 g,紫菀 10 g。
按:本病因坚积深痼,故加重牡蛎,减丹参量,本案系进修生金汉明整理。
例2:不明原因腹胀。
孟某,男,62岁。河北省某县医院门诊患者。
患腹胀半年余,从未发现过肝炎病史。经多方使用西药治疗(患者的儿子即为当地西医内科大夫),无效,后又改请当地中医治疗,服过中药较长时间,腹胀有增无已。且腹皮日见增大(但无移动性浊音,未出现腹水)。检视前服中药处方,类皆行气、破气、理气之剂。询患者两胁之部,不觉有痛感及不适,检肝、脾亦均正常大小,肝功未见异常。唯舌苔略腻,故初诊时即未按肝性腹胀论治,而用平陈汤(即平胃散、二陈汤的合方)加减治之,借以燥湿和胃,以畅气机,乃药入如饮白水,不效依然。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乃试以前方治肝性腹胀之方治之,令服 5剂,患者来复诊时则谓:此方服后,一剂知,二剂退,5剂服毕,则病已霍然。观察半年,病未复作。打此以后,我遇有不明原因腹胀,久治不愈者,辄以此方投之,亦能收同样效果。
[结束语]
肝炎以后引起的腹胀,病势十分缠绵,很多积年累月,屡治不愈。更多有病深邪甚而转致臌胀者。本人从多次失败的教训中找出了经验,运用开肺气以利三焦的理论,使由肝血瘀结而产生的气滞腹胀(即肝性腹胀),得以由三焦气道排除,并据此又加以引申到三焦水道的方面,在原方中加用了通利三焦水道的药物,使部分“实病”(古称风、痨、臌、膈为四大实病,是难治或不治之症)“臌胀”(晚期肝硬化腹水)病患者,得以恢复工作能力。在这里面我认为可以说明两个问题:
①作为中医,对基础理论的研求是必要的,如本病肝性腹胀与三焦的牵涉以及三焦与肺之间的关系,即非精通中医的基础理论不可。
②中医的基础理论是要发展的。临床工作的实践,是发展中医理论的最好基地。想要求得中医理论的发展,最好是抓住临床实地工作这一环。而更为主要的是临床疗效。
如本病所论肝与三焦之间的牵涉,在古今医籍上是所见甚少的,但临床不得已而求之,用之有效即反复用之,终至成为“抓主症”之经验效方,并使上升成为新的理论,这就看出临床实践的重要性,是“实践出真知”的又一成功的尝试。这类尝试对发展中医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