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蕾 ||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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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与写作课
"限词小说写作”作品展
【限词要求】作品须包含下列词语中的某6个关键词“月光、公寓楼、公园、夕照、运动鞋、晨阳、车站、街道、笔记本、星空、自助餐、草坪、路灯”。
作者简介
张雪蕾,就读于中央民族大学管理学院工商管理专业。爱好读书,写作,摄影。座右铭: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你的夜路。
等
日上三竿,窗帘再也挡不住晨阳的攻势,明晃晃的光线终于将我从周公处唤了回来。
摇摇晃晃地从床上起身,随手扒拉开已经从床头柜上漫出来的食品包装袋,我艰难地扒出自己的拖鞋,踩着“吧嗒”“吧嗒”的脚步声,拉开了厚厚的帘子。
阳光和着窗外的喧嚣奔涌而来:头顶绿萝垂下的藤蔓,对面李大娘窗口晒着的被子,楼下铁棚中滋滋的油炸声,水流顷溅哗啦伴着杯子和牙刷的碰撞声,自行车链条转动的吱扭吱扭声,叫嚣着将我拉回这烟火人间。
“这光影真好啊。”冷不丁的想法在脑海中蹦出,我一怔,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忙是收回了目光,扯着嗓子让下面买早点的李哥给我留两根油条,便缩回探出去的头。
走出房间,父母已经出门来,揣起桌上的零钱准备下去拿我的油条,抬眼又看见了客厅墙上满满的照片。
风景照居多,稀稀拉拉的夹杂着几张形色各异的人。这是我学生时代拍的,曾经的“作品”。
“大言不惭啊。”我第八十次走到这面墙前,抬手试图把他们摘下来。
自打结束了“漂一族”回到了家,母亲就把家里所有和我有关的地盘的“所有权”给了我。——除了,这一墙的照片。
我默契的没去询问母亲心底里那点期翼,尽管在我看来,那有些可笑。不过母亲打理到底比我要好,这些相框被擦得锃亮,完全不同于我那被子、衣物散一地的卧室。
光线太亮了,似乎能在某些大半黑色的相片上反射出我,一个穿着皱巴巴T恤,胡子拉碴的我。
没来由的烦躁,我终是放开那些照片,出了门。
吃过早点,踩上我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运动鞋,我慢慢悠悠地溜达到十字路口,打开小卖部的门,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说是小卖部,只是用铁皮隔出来的违章建筑,卖一些饮料冰棒,报刊,笔记本,口罩。小卖部濒临学校,好歹有点生意。
小卖部邻着车站,车站一侧的路灯下,一如既往地蹲着一只金毛。
我打小怕狗。
也不能说是怕,小时候家里也养狗,那时候我总是牵着自家中华田园犬到处溜达。我家狗挺小只,和街对面公寓楼名贵的金毛藏獒比,还没有人家的二分之一大。
所以藏獒受了惊的时候就毫无阻拦,他呲牙咧嘴地向我奔了过来,吓得我连跑都忘记了。最终是我家小黄挡在了我前面,被咬得浑身是伤。
父母带他去了医院。
但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
打那之后,我就开始怕狗,特别是大型犬。
这只金毛在这蹲着有些日子了,应该是被遗弃了。我不敢去赶他,但害怕混杂着莫名烦躁,我很不愿意看见这只金毛。
注定无望的努力和等待有什么意义呢?
我忙完中午的放学潮,母亲端着饭盒走了进来,一碟可乐鸡翅,一份土豆丝,吃饭间隙母亲小心翼翼地开口:“听隔壁李婶说他有个侄子是杂志社的,可以刊登相片......”
似乎是瞥见了我骤然沉下来的脸色,母亲忙截住了话头,开始嘱咐我要把鸡翅吃完,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母亲在想什么,少年时代,我被一些小小的奖项冲昏了头,向全世界宣扬将来要做一个摄影家,我说得那样坚定而频繁,骗到了自己,也骗到了父母。
我似乎总是爱向别人许诺自己未必能做到的事情,就像是在小黄没有去世时我说将来会给他买最好玩具和狗粮。
大概是因为母亲的话,黄昏时,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很长的梦。醒来时,已记不清内容,只有些零碎的片段,单反,奖杯,无数转瞬即逝的光影,睡得我一阵阵的头疼。
人似乎总是会美化自己的记忆,明明那些日子充斥着接踵而来的否定,毫无出路的茫然。自我质疑像不会停息的海水,一浪比一浪更高。
走出小卖部准备活动活动,又看见了那只金毛,忍不住对他嚷嚷:“你是不是傻?一直在这附近转转转有什么用啊!”
哎,大概傻的是我吧,跟一只狗讲道理。我摇摇头,突然想起中午还有没吃完的鸡翅,便隔了老远扔了过去。
哪曾想这只金毛竟然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我一怔。也好,世间素来不缺笑里藏刀,警惕一些总不会错。
晚上回家前,我还是把剩下的鸡翅放在路灯下,第二日来已经只剩一些骨头。
脚步一顿,没有来由的欣慰。
那之后我开始给他留吃的,虽然我们仍是隔得远远的。
也挺好,我怕狗,他怕人,若是他向我表示亲昵,说不定,我还会被吓走。
月末的一天,他突然不见了。是跟谁走了吗?还是怎么了?
我心里牵挂着,但是非亲非故,不知如何打听,忽地想起附近公园有个每天都来吊嗓的大爷,或许他会知道。
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第一次听到了大爷唱戏,说真的,我不了解这个,但是这个时代恐怕没什么人了解吧。
咿咿呀呀的南腔北调是曾经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这么多年不肯放下身段,大抵只能在这无人到访的街角一见真容了吧。
等大爷溜达过来,忙喊住他,从唱戏开始唠,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小有名气,如今老了,戏院也散了,但还希望找个传承。
毕竟去影楼也能养活自己,但是我却终是放下了相机,来了这个小卖铺。
不经意间问到金毛,他说最近似乎是政府出台了流浪狗管理制度,可能是被带走了。
“想养啊?”大爷问。
“那倒没有,金毛太大了,我害怕。”
“别养,这小东西寿命短,他走了,让人难受。”大爷小声说,也不知道在说服谁。
就在我以为之后都不会再见到金毛的时候,他又出现了,脏脏的,瘦了很多。
很是激动,像是不曾期待的人突然回了家。
我突然觉得应该给这只金毛留张照片,至少,若是他之后不在了,我还能记得他。
慌忙跑回家,手忙脚乱地找单反,才发现以为被丢在角落的设备放得整整齐齐。
梦的泡泡碎了,仍是有人小心地收拾起他们的残渣。
再跑回去的时候,许是听到了我跑过来的声音,金毛回头,橙黄的灯光让他显得更加毛茸茸。按下快门,什么构图也没有,我却很是喜欢。
突然浑身轻松,也许有些照片自有它存在的意义,和世人的评价无关。
我低头一笑,伸手摸了摸金毛的毛。
他骤然一僵,我后退三步,但到底他没有跑,我又伸出了手。
那之后蹲在路口的从一只狗,变成了一狗一人。
他在等他期待的人,我在等我期待的景。
我在网上买了狗粮,我家小黄不在后我再也没养过狗,但购物车里却有很多狗粮。
曾经会须也想过安定了养只毛孩子,等到真的能这么做了,又不想了。树静风止,无欲无求。
狗粮没到,杂志的邀请函先到了,已经放弃寻找的路,兜兜转转竟自己找上了门。
拿到通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去看一下金毛,跑出去的时候却听到在楼下乘凉的大娘们说,附近有人在食物里掺毒,毒死了好几条流浪狗。
脚步突然顿住,金毛似乎已经习惯了有人给他喂食,我要开始漂了,家里小又养不下,他怎么办呢?
一夜未眠,翌日我扔给他的不是吃的,而是石头。金毛不知所措,呜呜地想向我靠近,却不得不躲避这石头,渐渐远离。
接连几天皆是如此,他渐渐不再靠近我,蹲到了路的另一端。
只是还会在我走的时候远远地看一眼。等我走后他会再来吗?我希望不会,被我抛弃在过往的照片等到了我,我等到了梦想。但是他呢?无望的等待还是少一些吧。
最后一次,我关上小卖部的门,我远远地看到了金毛。
小的时候小黄还在,我听说小狗会远远跟着小主人送他上学,直到小主人进了校门才回家。
我曾经一直很向往,却没等到这一天。
如今倒是有了,一人,一狗,灯火通明。
竟在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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