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天地 | 刘仁杰：即将远去的婚俗之四：闹洞房
即将远去的婚俗之四：闹洞房
刘仁杰
中午的下巴宴(第二餐正席)从正午一直吃到下午三点多。“客走主人安”，客人们纷纷夸奖婚礼的隆重和热闹，席面的丰盛和可口，陆陆续续告辞。
一对“新人”在老人的指点下，跑前跑后礼节性的送行。大多客人体恤娃们劳倦，婉拒了送客的礼节。
等到来客散去，已经是黄昏时分，正是闹“洞房”的时刻。
喝团圆酒，这是特地为今天的“新人”预备的团圆宴。必需请来村里孝顺、能干、儿女双全的年轻媳妇作陪。从此一对“新人”就算团圆了，无论贫穷富贵疾病祸福就要朝朝暮暮在一起过日子了。
喝团圆酒的关键是“新人”吃鱼和喝交杯酒。落座后，会事的陪客将全须全尾的鱼一分为二，一份含鱼头一份含鱼尾。
女人们“教导”开了，要求新媳妇把鱼头端给新郎，嘴里还得念道：“鱼的嘴巴喳喳、喳，娃的爸吃了好当家”。礼尚往来，新郎将鱼尾端给新娘，嘴里念着“鱼的尾巴摆摆、摆，娃的妈吃了好发奶”。鱼，象征吉庆有余，有祝福新人美满幸福之意。
一对新人毕竟刚刚结婚，尚未开化。送吃鱼没什么碍难，但要说娃的爸娃的妈如何如何，多半不好意思说出口，扭扭捏捏在所难免。女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闹腾开了：“送东西(吃)，不打招呼，不像那回事呀！”，“既是两口子，做爸爸妈妈是迟早的事，大方点！”
新郎新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女人们的声音就像点燃的爆竹在耳朵边噼噼啪啪炸个不停。憋了好久，新娘才小声地嘟囔囔出来。女人们不依，要求大点声，重来。一来二去，折腾几次后总算勉强过关。
这时，堂嫂解开衣衫给孩子哺奶，侧着身子避讳众人，却单不避新娘子。那白花花的奶子若隐若现，孩子吧唧着嘴，甚至听得见一浪赶一浪的吞咽声，逗得新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蛮不自在。“哟，不好意思啦，憨头，去，上新婶那儿吃去，香着哩”说着话就将怀里的孩子往新娘子身上塞，吓得新娘双手护着胸一个劲摇头，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喝交杯酒的时候，新郎想着吸取教训，不遭盘算(谋划)，干脆一把扯过新娘的杯子，把酒丢进了嘴里。一桌子女人急得乱嚷，“傻兄弟哟，哪有这事代劳的，日子长着哩”。一个个恨铁不成钢地不依，七嘴八舌地笑话男人，往后会在女人裤裆下过日子的，无用。要求喝完交杯后罚新娘子喝酒，弄得新郎新娘面红耳赤，不停的说着好话求饶……
差不多的时候，村里人都来恭喜。看新媳妇，抽喜烟，喝喜茶，吃喜糖。新媳妇挨个敬茶，不管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这是乡下人的风俗，图个喜庆，凑个热闹，相互间正式认识一下，也算乡里乡亲互相抬庄。通常由本房嫂子领头，一一向新娘子介绍来客身份。
村里的二货来了。旁边的女人和他打招呼：“哟，二兄弟来了！”。
“嗯”。二货可是村里的“人物”，平常难得搭理人，遇到哪家结婚，耍起新娘子来可是一套一套的，半夜三更都不带重话。今天可不同，新郎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所以，不打算盘算他。
“除了四言八句，今天又有么新说道啥？”。
“没说道，小两口抬杯茶喝就走。不耽误人家正事(洞房)！”这是心里话，他是不想耽误新郎新娘圆房的时间。必竟是平日里无话不说的发小，都知道单身子熬人哩。
这时正好敬茶过来了，新娘子听到二货的话，本能地问了一句：“啥事哩？”。
二货一本正经地说：“明天你会明白……”，新媳妇听得一愣一愣的。二货接着开玩笑说：“夫唱妇随，男人撵狗你莫捉鸡！”
旁边的女人开始笑起来“人家捉鸡也捉不到你家去！”。“去我家里保管你们天天有鸡吃！”女人们不敢再接腔了。一屋人又是哄堂大笑起来。
新媳妇越发不好意思。“鸡”在这里和男人的阳刚有关。新媳妇知道没法再说下去了，只好乖乖就范，免得再惹“麻烦”。
“结婚三天无大小”。三天内，不管辈分高低，年龄长幼，都可以盘算新媳妇。新媳妇每每是欲言又止，羞云遮面，一副娇滴滴，怯生生的模样着实惹人爱怜。这样的敬茶方式一直要持续到深夜以后。众人才余兴未尽地散去。
新郎新娘经过一天的辛苦劳累，斗智斗勇，已是哈欠连天。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幸福，彼此用眼神鼓励着对方：坚持，再坚持一会。
回到婚房，新媳妇仔细将藏匿在床上的红枣，花生，核桃找出来收拾干净。她知道，这是铺床人好心藏下的，象征早生贵子、儿女双全、白头偕老。没想到，居然还找出了几枚硌屁股的鹅卵石，这又是象征什么哩。媳妇灿烂地笑着，看着男人拿着石头在身上夸张的瞎比划。新房的角角落落都认真地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人隐藏在洞房里。至于窗外偶尔晃动的人影，他们也管不了，小心点就是了。
他们躺下来不久。“莫动”男人突然惊叫起来，早忘了窗外的耳朵，果然有嘻嘻的笑声隐约传来。女人羞得直纠男人的膀子，“不是，刚才有娃儿叫妈妈”男人解释道。女人安静了，窗外更安静了。除了夜里的蝈蝈声，什么声音都没有，女人一下子仿佛明白了，是眼前这个坏男人在逗她。“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一口咬在男人的胸脯上，疼得男人直咧嘴，叫唤不得动弹不得。
“妈妈”，真真的，这回两个人都听见了。一个小孩的声音，就在耳边，可身边什么都没有呀！可能是累着了，产生了幻觉，两人都这么想。
“妈妈”当两个人再次动起来的时候，叫声又想起来了。
不动，万籁俱静。一动，就有小孩叫妈妈。
女人吓得直往男人肚皮上钻。
男人紧紧搂着女人，“没事，没事，在哩，在哩”。
突然，有小孩哭起来。打开灯一看，在床沿压住的罗帐下面真就兜着一个小男孩。孩子被罗帐包裹着贴在床沿下面，不高不低，就像钻进鱼网的小鲫鱼，不出声还真难发现。
这不是小憨头吗？两口子正惊愕地看着他。滋滋，一股水注子滋上来，溅得他们一脸。望着还在不停抖动的小鸡鸡，两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窗外的人好像明白了，突然有人喊：“是不是生了啥，我去喊伯妈嗬。”男人没好气地骂道“去，去，去，是小憨头”。窗内窗外笑声一片。
原来，小憨头的娘出于一片好心，逼着新娘子在团圆宴上喝点酒。为的是让她放松些，以便应付接下来的折腾。不曾想新娘子是酒坊家女儿，反倒把自己搞得迷迷瞪瞪的。直接就在隔壁房间里躺下了，心想等会再去抱放在新床上“暖床喜”的小憨头。谁知道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新床铺好后，要放童男童女在上面坐一坐或睡上一觉，叫“暖床喜”。寓意新人早生贵子，儿女双全。
再说，小孩子正长身子，睡着了也是七扳八扭的扳到了床沿下，被罗帐兜住，既不在床面又没落到床下，晃荡在半空，着实难以发现。幸亏有罗帐网住，不然直接落地，又要摔得鼻青脸肿。孩子睡觉沉，不是一泡尿胀醒还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老两口听到小憨头的事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什么也要染一篓子红鸡蛋送给侄媳妇，说这是少有的好兆头。看来，过年抱孙子是板上钉钉。
多年后，还有人问大憨头：“你三叔三妈夜里做么事呢？”“冇看到”“听到么事吗？”“叔说，莫动”三妈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塞进憨头嘴里，满脸通红。
这时，马路上正走过来一队吹吹打打的娶亲队伍。女人看着一脸幸福的新娘子，轻轻一笑，一脸的幸福也荡漾开来……
- 关于作者 -
刘仁杰：孝感人。曾在《南方周末》，《孝感日报》，《孝感晚报》，《中山日报》，《槐荫文学》，《企业家日报（潮头文学）》，《三秦文学》，《武汉文学》，《大楚文学》，《家乡》……以及多家网络媒体发表过散文、诗歌、通讯、小小说等作品。
推荐阅读
第 44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