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话的伤害

昨天三个部门一起召开了所有教师座谈会，校长参加了会议，会议的议程是部门负责人汇报近期工作开展情况及下阶段工作计划，然后是教师座谈，最后是校长说话。我们部门负责人跟我说到时候校长会点名，都要发言的，让我做准备，我说我才不准备，教师座谈就是自愿原则，谁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哪有座谈还得强迫别人说的，我是下定决心铁定不会说的。

部门人负责人分别汇报后，然后会议进入第二项，教师座谈，校长让大家畅所欲言，但是只能给他意见，提出让他改进的地方，气氛一下冷凝起来，鸦雀无声，那些能说会道的人现在都成了哑巴，气氛一下子很尴尬，校长为了缓和尴尬，然后点名发言，从管理层开始一个一个点名。

校长要求必须说，所以个个都得说，前面几个人只是说工作中存在的难题，希望给解决之类的期望，轮到我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了，权衡一下，最终选择说真话，不说其他的，自我批评，说自己没有大格局，不像别的主任那样有创新精神，觉悟有待提高，我对自己要求很低，只做好分内的事情。

我想到高一的时候，我们的语文老师姓杜，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现已经作古好多年，一次作文课上，他布置的题目是《老师，我想对你说》，他强调一定要对他提意见。结果下周五作文课的时候，他把我们的作文本往教桌上一摔，把我们训了一顿，记不清具体内容，但是主要意思还是很清楚的，他意思年纪那么大什么不知道，我们这帮小毛孩子提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所有人的作文都重新写。从此对他的这个人，我就少一些敬重。尽管我记得那次作文，我没有给他提什么意见，因为我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不喜欢去挑别人的刺。

大学的时候，《单片机原理》考试，我们班的考试还没开始二十分钟，同学就陆续交卷子，我把题目做完抬头一看，我已经是唯一一个没有交卷子的人了。我交了卷子一出考场教室的门就有两个人要带我走，我惊恐睁大了眼睛，他们赶忙说：“此次卷子泄密，你跟我们过去接受调查。”我都没想到一次考试竟然惊动了派出所，我第一次，坐在警察面前接受问话。可能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查出是谁泄密了，他直视我，问我有没有在考试前看到跟试卷一样的题目。我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一次，我确实知道是谁把题目泄漏出来的，我也看到了题目。但是我选择回避，只说自己最后一个交卷子的，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什么都不知道。回答简洁果断，记录的人和问话的人对视一下，就告诉我可以走了。我出了门遇到其他的小伙伴才知道个个都被问话了。然后大家心都慌慌的，中午考的试，下午学校宣布试卷泄密人的名单，院长、班主任、系主任等几个人连夜去这个同学的家，把他的父母接来，当面宣读开除决定，那是我们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我们这场考试作废，别的班同学放假回家，我们只能留在学校等候第二次考试。那个说真话的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我们个个特别生他的气，我的上铺骂那个说真话的人“以后生孩子没屁眼！”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骂人。我也是因为这件事永远记住这位姓翁的同学，如果不是他泄密估计现在我都记不起这个人了。

因为我曾来不是合群的人，毕业二十年聚会，其中有个同学，我一直以为他不是我们班的同学，我问舍友这个人怎么也来聚会了，她说他也是我们班的同学，我竟然那么多年来一直把他误认为是别的系同学。聚会那天，我最后一个赶到聚会的地点，不少人迎上前来问我还认识他。

多年来，我一直在心里记着这件事，也在心里问自己，在情和法面前，我的天平是倾向哪边呢？也不知道我的那位同学现在过得怎么样，一次冲动，几年大学白上，希望他安好。

我在部里做了近7年的教务工作，其实教务工作繁琐很辛苦，我倒没有多少怨言，我想法很简单拿共产党的工资，就要干活，要对得起那份工资。但是第七个年头的绩效工资事件，让我鼓起勇气去找校长辞掉当下的职务。当我以为关系还不错的一位老教师找我查看绩效核算的内容，他很生气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少，查不出问题之后，他生气地说：“怪不得你这么多年只能做这个工作，那么呆板，再做下去，老师都被你得罪完了，课时又不是你家的，人家能多给，你就不能多给，还一点一点的算！”

我感觉就像有一根针直插心脏，深深刺痛了我，我后来知道了别人是怎么轻松算绩效工资的，是怎么给自己部门的老师谋福利的，不费劲名利双收，皆大欢喜。我一直恪守不能让认真的老师吃亏，其实我的行为间接让我部门的所有人吃亏。我去找教务处理论，为啥不照章办事，他们回答就按上报的数据做的，理直气壮，我无语，也无心去争辩，我的工作变得不名一文，我不能力挽狂澜给我部门的老师一个公正的待遇，我只好选择独善其身。金钱好像一面照妖镜，在金钱面前伪装再好的面孔也遮挡不住内心的贪婪和丑恶，甚至多年来我认为都不错的人设，都在我心里倒塌。

人间本来是是非非也没有什么绝对的标准，我一直不是高度敏感的人，一直觉得大家都活得不容易，就凭这个，我不计较任何人，包括伤害我的人，但是我不原谅伤害我的人。很多很多年过后，见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客套和尊敬，只是我疏远和拒绝的一种方式而已。

世间万象真相只有一个，但是有的真相永远不被揭秘，真话可以说，但是有的话不如不说。言不由衷恭维的话深受欢迎，因为太多的人喜欢被捧着的感觉，尽管忠言逆耳利于行，还是听着不舒服。真话有时候就是伤害。

你敢说你只喜欢听真话，不喜欢听恭维的话吗？赞美的话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和虚夸的成分呢？有时候你可以损损你自己，表示自谦，别人损你，你会不会一点都不介意？损你的话其实往往很多是真话。

活着都不容易，多一点宽容，世界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