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清明
文/王海明
又是一个鸢飞草绿的清明节,这是个伤感和充满思念的节日,所有人都以不同的方或怀念已经去世了的亲人。乡亲们告诉我,老家的乡村公路上车满为患,有些路段车都让不开。让我百感交集:即使生活在千里之外的异地他乡,也会来到故乡祭祀祖先,没忘自己的根基所在,所以,清明,一定是寻根问祖的日子。
听父亲说,他小时候除过新年外,特别盼望着清明的到来。那时,王家祠堂落成也不过几十年,先人余荫尚存,对祭祀非常隆重,长辈们一律长袍马掛,斋戒浴沐。当时,家道中落,祠堂公田也因路途遥远(在今武家河镇一带)多年未曾收来,加之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三年大旱,邻里亲房都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尽管度过了饥谨荒年,但阴影仍存。每年的春秋大祭改为清明上坟扫墓,祭品也改为各房轮流提供。
父亲说有一年春社(祭祀)轮到我家,爷爷奶奶加本家女眷忙活了好几天,到清明这天才置办齐备。
是日一大早,用一只竹编的大食屉盛了祭祀食物,俩人一起抬到祠堂,由恭候的长房长子亲自摆放在供桌上,然后拈香焚錶,听主供人呼喊,作揖叩头。父亲说,他虽然也随着大人行着礼,但眼睛却紧紧盯着供桌上的好吃的,脑子里想的是怎么才能偷点吃,那怕一块,无奈人多眼杂,众目暌暌,只好一遍遍的吞着口水。
好不容易到吃饭时刻,但大人都在殿外廊檐桌子上用饭,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父亲们只好端起碗,心不在焉地一边扒拉着饭,一边想着供桌上的好吃的。
待吃过了饭,父亲的心又被纸幡所吸引。纸幡,是甘肃天水一带清明上坟时必打的祭祀品,明面上是打幡,但打幡的都是男孩,暗面上有比拚人丁兴旺的意思。幡是用专用纸凿凿就,用红黄绿的油光纸粘了寸宽的圆圈,在三,四尺长的纸幡上箍一个个圈,挑在长木杆上,春风吹得哗哗响,好看,好玩,尤其是,只有男孩才可以打呀,你想想,那份得意和自豪,足以忘记供桌上的猪头三牲,好菜献卷了。
一切准备齐备,午后时分,大家在长辈引导下,把祠堂供桌上的供品又放在小供桌上,由两人抬着去坟园,后边是打幡的小男孩,再后才是全族男丁,带上铁锨菴子盛土之物,浩浩荡荡去上坟。
父亲告诉我,他最高兴的还是把自己打的纸幡插在高高大大的坟堆上,那一刻,觉得自己成为了"男人"。可能,祖先留传的清明祭祀,也有这种潜移默化的考量,让家国情怀,深入幼童心底,树立责任感,荣誉感,可谓用心良苦:一方面培养了孩子的责任心,一方面又传承了孝悌,因为,百善孝为先呵!
当然,父亲说最期待的还是"散供"一一仪式结束后由乡老分发祭品,说"吃了祖先的供品一年不得病"。但于困顿中的儿童少年,平素少见的美味佳肴能一饱口福,也管不得什么风吹土浸了。
而今,父亲已作古八年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时时在眼前浮现,让人难以忘怀!更加羞愧的是,八年来竟没有上过一次坟,培过一锨土,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但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父亲,儿子真的很想很想在坟前诉诉思念,说说心头困顿,离别八年后的哀思,知道您不会再给我人生的指导,但精神的依托依然长存。父亲呵,遥想您的人生际遇和付出,无一不使儿唏嘘涕零,羞愧难当。
人们常说,人生在世,有如还债,料您前世欠帳太多,此生如此付出,无帳一身轻啊。天堂的您,该是无比轻松和舒适,因为这一生,再没有人比您还得更多的了。
今天又值清明,但愿,天堂里的父亲过得舒心,快乐,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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