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神与豆腐西施

抖神是单位上一届食堂打菜阿姨的绰号，因为她打菜手抖技术精湛而得名。她在普通职工面前，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且有些傲气。一双三角眼，眼皮耷拉着好几层，白多黑少。脸黑，沉起来杀气腾腾。摘下口罩，会发现她下巴有点短，头发黝黑发亮，手臂圆润丰满。她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即使打菜时舔一下大拇指的动作也十分优雅。

午间打菜时，她总是招牌式表情，左手拿金属盘（很浅的金属盘），右手拿着长柄勺子，目光深邃专注：“张老师，你吃什～么～菜？”“猪手～黄豆，青椒肉丝……”

只见她一勺下去，几块肥硕的猪蹄不小心隐在黄豆阵里，满满一勺猪蹄呀，让人眼里闪出星星。只见她将勺子微微一抖，一块肥嘟嘟乖乖地溜了下去。你的心一紧，勺子尖顿时掉下去不少。勺子里的货物往盘子里走的路上，又一块猪脚阵亡，安然抵达你盘里的块数必然是固定的数量，无一幸免。单位规定，每顿饭一大荤一小荤两素菜。设若你想变换模式，抖神必然冷面带霜，坚守原则。你能钻的空隙就是跟在领导后面带菜，只消说一句：“跟前面的一样～”这时候，抖神的脸上似乎不自在，不好意思似的，会勉为其难地违反原则。

抖神记性好，打过几回菜便可以知道你的姓氏和口味，你若是没注意打了味道辛辣的菜，她也会多句嘴：某老师，这个菜辣！有时候见她抖菜功夫了得，用会遭到人的抢白：“别抖了，抖了手不累呀！”她也辩白：“我给你们打得多，后面来的人没得吃，老板会讲我哎……”这时，她的三角眼里会有委屈，目光也随之变得有些柔和起来。抖神是老板用得最久的员工，大约在学校呆了近十年不晓得是他的亲戚还是工作的敬业。后来我出去交流了两年，回来时食堂已经易主，抖神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谋生去了。

如今，食堂“改朝换代”，打菜师傅也换成个皮肤白的高个子，年纪比抖神轻。早餐在一楼学生食堂。窗口有道玻璃窗隔着，玻璃窗里常常浮着菜包子身上的热气，模糊隐约。伊就在雾气里，戴着塑料的透明发罩、蓝口罩、红围裙，这头行头让其更显神秘。我从来不曾看见过她的笑容，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她始终很矜持、端庄在窗内，看见她我不知怎的想到四个字：“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始终戴着口罩，这一年多我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午饭教工在二楼食堂。打饭没有玻璃窗，就可以与之直面相对，距离更近。她还没有学会抖神的技艺，不会抖菜，因为要数着块数，动作不及抖神利索。她也不像抖神记得你的喜好，不会主动和你说话，更也不晓得你姓甚名谁。打菜时，大家排着长队，按顺序点，真的是点菜，用手点点菜盆，她就无声无息地打好给你，仿佛是个机器人操作程序。

在这样凝重的氛围里，居然有些怀念起当年的抖神了，怀念她的辩白时口才和她的好记性来……

也许，人都有着各种关联，谁也不能擅自将它切断，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