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斌作品丨不凋的绒花（连载之二十四）

王耀斌先生  授权发布

事后才了解到这是他们串通好的。我只好按供货方的售价进了一部分原料，只生产一个月就出现原料脱供情况。我心急如焚，走投无路求告无门，真是欲哭无泪啊！如果不能按时交货我当时的公司卖掉也不够罚金的。我的心脏病也就是那时加重的。每天我拔了吊水就去跑原料市场，一天还吃不上一餐饭，有时连吃饭没有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就在原料断供的第二天，公司里忽然来了一位老妇人。老人满头银发，慈眉善目，说起话来掷地有声。老人没等我问她就开门见山地说：“小伙子，听说你原料遇到困难了？”我毫不掩饰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不重要，你需要我帮助吗？”我当时就像遇到救星一样，急切地回答:“当然，当然！求之不得啊。我们可以将利润的百分之五十让给您。”老妇人说：“我不是冲着利润来的。”老人仍然按市场价供给我们足够的原料。真是喜从天降！当时我真的想给这位老妇人磕头。就这样，年底我们如期给对方交清了订货。

事后我才知道，那家欧洲公司是我的同行，他们看到我们公司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又是新上来的同行，既没经验又没太多的资金，便计划在我们羽毛尚未丰满时将我们扼杀在摇篮里。而中途帮助我们的公司是一家华人的购销公司。这家购销公司也接到了那家欧洲公司的暗示，说今后从他们那里按市场价的百分之一百零五进货，那位老人就是这样知道我上当的。为了对老人负责，我主动提议和老人补签一份契约，日期提前两个月，即是当年的九月份。这样一来，即使那家欧洲公司事后知道供货方是老妇人的购销公司也没关系了。就这样我们望月公司从此发达起来了，而那家欧洲公司从此一蹶不振，真是害人如害己啊，听说他们前几年就退出这里的市场了。也就是从那次的教训中我学会了谨慎再谨慎，真正地懂得天上绝不会掉馅饼。懂得了市场就是战场的道理和竞争的无情，也更加懂得诚信和善良的可贵。

你知道那位老人为什么会主动帮助我吗？事后我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老人家说，很简单，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是一家诚实守信的公司，还因为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再后来我还得知老人家的先生年轻时也曾因为被他人算计而破产，以后又经过多年的打拼才发达起来的。老人家最恨那些以不正当手段竞争的做法。我想这也是她老人家帮助我的一个她未言明的重要原因吧。

李望林讲完了他这件让人咂舌的经历后，又语重心长地说：“茜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们不论是经商还是从事制造业，都要坚守一个“道”字，这个道就是良心。这个良心就是诚信和善良。”“叔叔，今天您给我上了一堂十分重要的人生课。今后我会遵照您的教导走好我的人生之路，谢谢您叔叔。”

第十二章

（一）

半个多月前的一个午间操时，宋月接到女儿何茜从美国打来的电话。得知李望林在同一天给她寄了信。无疑，这是李望林有意将寄信的事情告诉女儿的。否则，何茜也不可能知道李望林写信的事。宋月猜测着李望林信中的内容，她能断定李望林会向她表明心迹的，因为她了解他。可自己又该如何对待呢？她知道李望林会以最快最安全的方式将信寄出，可却讲不清是什么原因总是担心收不到他的来信，复杂和矛盾的心理让宋月坐卧不安。刚接完何茜的电话宋月就对收发室的老邢说自己近日有来自国外的一封信，请老邢及时转给她。当时老邢还说，你女儿不是刚才还打来电话吗？还要写什么信？是别人寄来的吧？宋月支支吾吾地没有正面回答就匆匆地离开了。

几天来，宋月天天都会两次去收发室，每次老邢都会笑呵呵地说：“宋老师，你尽管放心，收到你的信后我会立即转交给你的。”又过了几天，老邢破例的在没下课时将李望林的来信转交给宋月。

看到李望林那工整的楷书，宋月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就像当年第一次和李望林约会时那样紧张而幸福。拿着李望林的信，宋月这位多年的优秀高级教师竟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刚才讲到哪里了。成熟老练的她立即强迫自己的情绪镇定下来，应变性地的提问一名坐在前面的同学要求他说说刚才讲的内容才算给自己解了围。

下班后，宋月是第一个离开学校的。她破例地打的回到家，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就急急忙忙地将信拆开，一向沉稳的她拆信的双手竟微微地颤抖着。怀揣着一颗颤抖的心，宋月仔细地将李望林的信看完了。可是，她却用泪水将二十多页的信纸演化成一幅幅水墨云山图画。

每当宋月心事未解时，她都会习惯地走向阳台。一弯新月挂在黛蓝色的东天，弯月里刚好有两颗星星闪着晶莹的光。就像李望林信笺上的弯月和那两朵绒花。此时此景，宋月想起当年四清时他们相约的那天晚上。那个雨后夜空上悬挂的弯月和弯月里的两颗闪光的星星，此景彼时，无不像李望林信纸上的图案。宋月似乎感到有神灵在窥视着她。

那是他们到达各自生产大队的第二个月的一个周末，那天正值秋初。自从上个月那次暴风雨之夜约会后，宋月担心李望林长距离的奔跑会发生意外，他们约定凡是雨天就不再约会。这个周末晚饭后，一阵东风吹过，周围的山头很快就被乌云笼罩起来，一会儿便是大雨磅礴。房前的小溪涨满了浑浊的山洪，天地一片混沌。雨越下越大，宋月的心也像眼前的雨雾朦朦胧胧的。她看看四周的山头没有一点云散天青的迹象，宋月断定这个周末李望林不会如约了。于是，她便安下心来准备看看书再写封家信来打发这个难熬的周末雨夜。

大约夜半时分，雨驻天晴，初秋清新的山风带走了一天的暑气。这时，宋月推开祠堂的大门（当时她们住在一家祠堂里），想透透室内的空气再睡觉。就在宋月转身的瞬间，她忽然听到从小溪的对面飘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仔细听听那人吹的是《敖包相会》。宋月的心急剧的跳了起来，她听出那是李望林。只有她才知道李望林在吹这首歌的最后的音符时总要带一个长长的滑音，在学校时他们曾用这个方法约会过。宋月返回房间拿着手电筒就向小溪对面跑去，果然是李望林站在溪边正在向这里张望。

宋月一下扑到李望林怀里，喜悦和心疼让宋月颤抖不已。她轻轻地用手锤着李望林的肩头说：“你这个傻子！这么大的雨你不害怕吗？”

李望林说，晚饭后向阳大队没有下雨，只是浓云密布，所以他就带着雨伞如约的来了。到山梁后才知道山的背面正在下大雨。李望林断定宋月不会赴约的，但是那颗思念的心终因按耐不住，索性就直奔宋月所在的前进大队来了。到了前进大队时，李望林又泛起愁来，他不知宋月的住处，因为平时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约会，所以宋月也没告诉他自己的具体住处。在这更深夜静敲门问路又怕引起别人的疑虑而对宋月影响不好。刚好那天吃晚饭时房东的小儿子缠着李望林教他吹笛子，李望林吹了一首歌后，对房东的小儿子说自己有事，下次再教他吹笛子，就这样便带着一支竹笛直奔上山的小路来。路上，李望林打算在山梁和宋月相遇时为她吹那两首情歌的，谁料一个无意之举这支竹笛竟派上了用场。

天上那弯新月在浮云里时隐时现，夜风像滤过一样的清新，溪流不知啥时停止了奔涌开始缓缓缓地流动，有节奏的叮叮咚咚的唱个不停。远处的松涛仿佛也降低了频率，收敛了大雨中的任性。一会儿，浮云就像被谁喝退似的，夜空净得没有一丝云彩，黛蓝得令人难以置信。星星出来了，就像刚刚睡醒似的一个个不停地眨着眼睛。不知啥时弯月里出现两颗晶亮的小星星。

李望林和宋月依偎在溪边的大石板上，诉说着一周来的工作和思念。“小月，你看那弯月里的星星多像我俩，划着月舟荡漾在天河里。”李望林指着天空说。“那弯月是我，那星星是你。”“那是两颗星星啊！”李望林说：“哪一颗是我呢？”宋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今夜的弯月和弯月里的两颗星，宋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想这二十多年的经历，难道真的应了当年的天相吗？难道这就是命运吗？两滴清泪滴落在宋月的胸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