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六)·连载21 || 作者 南岳
二牛气喘吁吁地走进山门，见一个老人躺在地上，一个女人跪在旁边大哭不止。在月光下二牛也认不得是谁，连忙问：
“是谁？出啥事了？”
那女的不说话，只是哭。这时，从上面台阶上走下一个人来，提着灯笼，到跟前，二牛一认，原来是钱来成。再借着灯光看那女的，二牛大吃一惊，这不是巧巧吗？
但是，眼前这个女人又与巧巧判若两人，只是有一点点似曾相识，且又那么陌生。
不可能！不可能！二牛马上又否定了。他问钱来成：
“钱爸，她是谁？”
“她是巧巧，这是老支书，今日烧香，可能从台阶上跌下来，恐怕人是没想了！”
他们都顾不上说话，拿灯笼来看，见贾明脸上到处是血，钱来成摸鼻孔时，没气的早了。
“二牛，你年轻，跑得快，赶紧叫庄间人，准备往山下抬，你告诉支书刘志强，叫他办理一下。”
二牛听完，撒腿就跑。
金石湾人都睡得晚，即使在冬闲也不例外，如今是农忙季节，更是如此。吃罢晚饭，打开收音机，听完《新闻联播》之后，还要寻有没有秦腔，若有，一家人边听边干手工活，边议论。诸如刘如慧和李爱琴谁唱的美，郝彩凤与马友仙谁唱的苦，马兰鱼与马友仙谁唱的李慧娘好，肖若兰与郭明霞唱的旦角有那些不同，诸如此类。
有的还钻牛角尖似的说：“听说仁哲中是唱旦出身，唱贺老六是那种声音，没听过唱的旦是怎的。”有些婆娘们便想：祥林嫂熬的那么苦，贺老六死了，为啥再不找个男人？姑娘们则想：祝英台那么爱梁山伯，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那么难为，没人信。
李守义在此时则忍不住跟着收音机唱出声来，他舒服而动情地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常常唱在收音机的前面，当唱错时，又马上掉回，又跟着收音机唱。
这时的短罗圈拴锁更是心猿意马，思想飞上了九霄云外，他想：孙玉姣肯定长的很漂亮，和巧巧差不一二，听名字可能和巧巧一样地美气，那身上一定很白，很细，很绵，很软。想到这里，他就听不见收音机里唱的是什么了，心不由得突突地只是乱跳，裤裆里那根家伙也不由得蠢蠢欲动。
这样一段时间过去之后，金石湾才安静下来，进入梦乡，万籁俱静。
今晚是中秋节，另外要推迟。庄稼人吃不起也吃不上贵重的月饼，只能买些瓜果之类过中秋节。月亮升起以后，院子中间放上炕桌，揩洗干净，然后放上香炉，放上奠茶，奠酒，把各种瓜果献食摆上，严肃而认真地焚香，烧纸钱，叩拜，敬奉天地，月宫仙子，宅神，家神，灶神等等。这样折腾一番后，一家人才分吃瓜果。孩子们平时的瞌睡今晚也没了，早已等不及了，口水一口接着一口地咽，看见烧了香，磕了头，欢呼雀跃地争着分吃不多的瓜果献食。
老阴阳丁瀚文自从包产到户，政策变了以后一直很忙，给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忙着埋人，迁坟，划庄院，各山场过庙会，做法事等等，家里的活顾不上干，全由儿子锁成去干。
锁成此时刚忙罢，倒了一杯开水，爬到炕上，将煤油灯移到面前，开始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一一读书。他打开父亲给他的书，还是乾隆年间的版本，纸张薄而焦黄。他翻到要背诵的地方，默默诵读：
风雷二木得成林，夫妇恩情义愈深；
添丁发福多兴旺，立业成家事称心。
父子联科真罕有，兄弟同心永不分；
喜今复见燕山桂，紫荆簷下长成荫。
大过家中难过，伤人一子难留。
六畜损伤没尽休，纵然明师难救。
“汪汪，汪汪！”！他家的狗突然狂吠起来。锁成连忙爬起来，把书塞到被子的褶子里，跳下炕，跑到院子里听时，各家的狗都在狂吠，细听时，好像有人在走动。他开了大门，走出去，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那人见他出来，喊道：
“锁成，你来，我给你说个事！”
锁成走到跟前，仔细认了认，惊呼道：
“二牛哥！你啥时回来地？”边说边上前，握住二牛的手。
“啥事，快到屋里说。”
“不了！老支书殁在了青龙山庙下面，你问一下丁家爸，看怎么处理，我们都不懂。”
丁瀚文还没睡下，听见外面有人，也走了出来，惊问道：
“啥时侯，怎么殁的？我们念罢经时，他刚到庙上！”
“我到跟前时，人已殁了，估计是从庙台阶上滚下来。”
“先通知人，到跟前看着，不要挪动，往下抬得招魂，做不好弄成遗丧，对大家都不利。我随后就来了。”
“行。”
二牛答应着离开了锁成家，又去通知其他人。
很快，贾明殁了的消息传遍了金石湾，闹腾得整个村里的狗不停的狂吠。刘志强叫二牛和其他几个人到巧巧家去通知巧巧妈，并留下两个人照看巧巧妈，准备一下家里的事，他领着其他人上了青龙山，大家都聚集到青龙庙外面的房子里，商量如何办理丧事。
依照乡俗，人殁在外面是不允许进村子的，特别是带血气的死者，如果进村，会冲晦村子，给众人带来麻达。因此，大家商议决定，在青龙山下，村子外面的大路边搭一个帐篷，把灵堂设在帐篷内祭奠，等收拾好棺木后择日发引。
大家推举支书刘志强为总管，二牛和锁成为副总管，帮刘志强跑跑腿。阴阳先生就用丁瀚文老先生，郭怀仁帮着念念经，代代笔。吹响乐工用二队的刘吹响和张吹响一班人，虽然吹得没有赵堡镇的赵师好，也能行，毕竟是同村人，花费少一点。
商议完毕，已是后半夜。二牛感到非常疲惫，便向刘志强打了招呼，想回家睡一下，好在明天继续干活。刘志强看二牛跑了很多路，出了很大力，就同意了。留了几个年龄大的老者，陪巧巧看着亡人，其他人都下山，去搭帐篷。
二牛下得山来，独自回家，此时月亮已经西斜，路边的草上己挂上了湿漉漉的露水，潮湿的空气使人感到很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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