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黄泻心汤的临床运用(中)
下面我就讲讲这张方临床怎么用,首先向大家推荐的是上消化道出血,但要强调是用在热性的出血。上消化道出血用三黄泻心汤是最有效的。特别是那些壮年男子,胃口很好,但是吃多了胃里就胀,胀了以后很难受,甚至有的时候拉稀,大便很黏臭,甚至大便出血,有黑便。这种情况下怎么办?三黄泻心汤要用。但是这些人体质又好像有寒的一面。什么叫寒的一面?就是他们人又胖,肚子又大,大便经常不成形。我有一张方:三黄泻心汤配合四逆汤,我叫三黄四逆汤。这种配伍对那些壮年男子经常喝酒出现的胃炎和出血非常有效。有人说:“黄教授,你这个三黄是大寒啊,你这个四逆汤是大热,你配在一起那不是中和了,没有效了吗?”你们不要以为中医的寒和热是一碗滚烫的开水里面放块冰淇淋,不是这个概念!各行其所!经方经常这样用,温药和凉药同用,补药同泻药同用。这种相反相成是经方配伍之妙,是不能用温度高低来比喻的。
第二,这张方也可以用于下消化道出血,比如痔疮出血。痔疮出血的患者很多都是嗜食辛辣之品的结果,所以痔疮出血用三黄泻心汤,最有效!一石三鸟!第一止血,大黄、黄连、黄芩止血;第二软便,让大便变软;第三消炎,大黄、黄连、黄芩是广谱的抗生素,它就是消炎药。因此这张方在肛肠科应该是最有应用前途的。
第三,三黄泻心汤治疗呼吸道出血也非常好,最常用的是支气管扩张出血,我用这个方来治疗支气管扩张出血已经好几例了,都是立马见效。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五十七八岁的男性,他是农民,患上支气管扩张出血住在医院里面,一动就出血,翻一下身就出血。内科医生说没办法,止血药也没效果,只能请外科医生开刀。外科医生看了以后说开刀可以,先请内科医生把血止住。结果就僵持住了,家属听了以后就想,可能是治不好,然后来找我。我就专门去了一趟江西,病房里看到他满脸愁容地躺在那边。大便还好,但没有食欲,摸摸肚子肌肉还是硬的。很简单,大黄、黄连、黄芩。我说不要煎了,就拿暖水杯泡。大黄10g,黄连5g,黄芩10g,喝完泡了再喝。就这么一天下来,晚上他就不吐血了。第二天、第三天都没有出血。我说赶快出院,出院以后不要开刀了,就吃这个药。至今安然无恙。这个方子太好了,你们试一下,止血就用这个方。以前我不知道这个方,止血光是想到了炭类药,栀柏炭、连黄炭、藕节炭、血余炭等,煮出来的汤药像个墨汁,没有什么大效果。后来还有的就是花生衣之类的东西来止血,也都没什么用。止血的经方不是仙鹤草、不是墨旱莲、不是藕节炭,而是大黄、黄芩、黄连。这里我讲刘渡舟先生的一则医案,是一位女性患者,每月月经来潮的时候就咯血不止,反复数年不愈。西医诊断为子宫内膜异位症,每到发病之前,患者感觉头面部胀、发热,心情烦躁,不可自耐,口渴欲饮,饮之不减,脉数急。这个是点睛之笔!最关键的指征在这里!你不要看出血,不是桑白皮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引血下行能解决的问题,要用大黄、黄芩、黄连。刘渡舟老先生开了大黄9g,黄芩9g,黄连9g,它的比例是1:1:1,3剂,水煎服,服药后心烦口渴诸证自除,月经来潮,再未咯血。原方继续服用,其病告愈,随访至今没有复发。这里讲到经方是不否认个案的,大家的个案汇集在一起,就是大样本。所以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要建立一个我们经方案例的数据库,把好的个案都汇聚在一起,每年发表一个公告,公布这张方的作用,治疗哪些病用的,用量是多少。把这些经验汇聚到一起,这样中医的学术就会一年比一年好。但这需要国家来出面,靠一个人有心无力。
第四,治疗鼻衄。有医家就用三黄泻心汤来治疗儿童反复发作的鼻衄,但是这个药极其苦,小孩子一般吃不下,所以他加用白糖,这不影响疗效。我们现在对鼻衄这个问题有一种误区,认为小孩子鼻衄是肺气虚、睥气虚、脾不统血,然后使用玉屏风散。其实好多孩子,你不要看他脸黄,不要看他食欲不振,你看他的舌头,舌尖都是红的,舌苔都是厚的,可能还有口气。我们再看看他的喉咙,因为咽喉能反应寒热虚实的真情。一般来说,扁桃体都是Ⅱ度或者Ⅲ度肿大。这种体质不能吃黄芪,当然也就不能吃玉屏风散。这种鼻衄就是有热,要清热!
第五,治疗颅内出血,我记得当年跟我的恩师叶秉仁先生抄方的时候,他在治疗中风、脑溢血的患者时有个特点,就是进来以后如果昏迷两天以上还没醒的患者,他就会问大便通不通。如果大便不通,就问有没有排气。如果说有排气,而且很臭,那么马上给三黄泻心汤加味方鼻饲。鼻饲以后下出很多黏臭大便,再用点甘露醇,患者很快就苏醒过来了。中风很多时候就是风火、痰火上扰所致,治疗的方法是泻火,用大黄、黄连、黄芩。古人虽然不知道是出血,但是从脸色、脉象可以判断。因为这些人都是脸上油光光的、昏迷的、痰声噜噜的、房间里面有臭味的、口气非常臭的、舌苔黄腻、肚子绷硬,有的还会大便出血,这是因为应激性溃疡导致的。因此,预先给予三黄泻心汤服用,是一个非常好的治疗措施。我建议神经内科的医生可以参考这个方法。凡是脑溢血的,可以开始就用三黄泻心汤鼻饲干预,效果非常好。而且现代研究发现,当脑细胞处于缺血、缺氧状态下时,三黄泻心汤能够保护脑细胞。所以这是一张健脑的好方,值得神经内科的同仁去研究。
第六,治疗牙龈出血。牙龈出血一个是牙周的问题,比如牙龈炎、牙周炎等,这都是胃火,用三黄泻心汤根除胃火有效。我这里要讲一个非常有趣的案例。今年3月份,我在无锡接诊了一个11岁的姑娘。这个姑娘从出生5个月开始就出现反复不明原因的牙龈出血和鼻子出血,严重的时候必须输血。2009年在苏州诊断为血小板无力症。出血严重时鼻子喷出血来,中医叫鼻啸,就是血像海啸一样喷出来。从2012年开始,这种出血越来越严重,因为失血性贫血输血3次。患者家境贫寒,父亲在无锡打工,这个蛄娘的病给家里带来了沉重的经济负担。她找过很多中医,只有一张方子有效,症状会改善,但是实在太贵了。我一看是犀角地黄汤和十灰丸,用水牛角代替犀角。这张方子很大,每次拿药要几百块钱,她实在没有经济条件来吃这么贵的药。就这样她找到我。我一看这姑娘整体上很好,没有什么问题,脉搏滑而有力,跳得比较快,大便干结。我问她的脾气性格怎么样?她父亲说这小朋友脾气很坏,容易发怒。我给她的方子是:生大黄6g,黄芩6g,黄连3g,共10剂,每天1剂,沸水泡服。一个星期吃5天,休息2天。她两周后来复诊,一直没有出血。这个药也非常便宜,一剂药3块多,孩子也肯吃。他的父亲非常激动地要过来感谢我,我告诉他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张仲景。我常这样想:经方是老百姓在生活实践中发明创造的,所以我们要把方子还给他们,让他们掌握。同时要把方子藏在民间。藏在民间永远不会丢失,但如果藏在教研室的书橱里或者中医药大学的图书馆里,大家都会遗忘。这叫藏方于民,还方于民。
(摘自《名师经方讲录》第七辑 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p17-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