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多埃及雕像都有个打烂的鼻子?

为什么那么多埃及雕像都有个

打烂的鼻子?

作者:朱莉亚·沃尔科夫

翻译:王奕文 同济大学文艺学21级硕士

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埃及艺术馆长,爱德华·布雷博格从游客处最常听到的问题,也是最为简单而直白的:为什么这些雕像的鼻子是坏的?
布雷博格负责监管博物馆中数量繁多的来自埃及和近东文明的展品,最初他听到这个问题时,他感到很惊讶。他已经习惯了这些雕像本身就已经是破损的状态,而他的埃及学素养让他已经习惯于想象出这些雕像未受损时的原本状态。
历经千年的古代艺术品出现磨损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但这个简单的观察结果让布雷博格发现了一种普遍存在的蓄意破坏行为,这个行为指向了大多数埃及艺术品最初被损坏的一系列复杂原因。
如今,布雷博格的研究为展览“破坏之力:古埃及的偶像破坏”('Striking Power: Iconoclasm in Ancient Egypt.' )提供了基础。在普利策艺术基金会的副会长史蒂芬妮·威斯伯格的共同指导下,布鲁克林博物馆中的一部分精选藏品将会在本月晚些时候于基金会上送展。该展览将公元前25世纪至公元1世纪的受损雕像与浮雕同对应的未受损艺术品相匹配,证明了古埃及艺术作品的政治和宗教功能——以及导致了它们被损毁的根深蒂固的偶像破坏文化。
在我们自己这个需要处理国家历史遗迹和其他艺术的公共展览的年代,“破坏之力”这一展览为我们对世界上最源远流长的文明之一的理解增加了重要依据,而这一文明在可见的文化视角上,基本维持了千年不变。这种风格上的连续性反映了——并直接促成了——帝国长期的延续和稳定,但外来侵略、王权内斗和其他动荡年代都为其留下了累累伤痕。
“这些雕塑损坏方式的一致性表明破坏它们的行为是有意的,”布雷博格说,并为这一破坏行为而引用了大量政治、宗教、个人和犯罪动机。区分意外损坏和故意破坏之间的区别也被用于识别该破坏行为。他承认,三维雕像上突出的鼻子很容易损坏,但当浮雕作品上也出现了被损坏的鼻子时,真相则变得更为扑朔迷离。
值得注意的是,古埃及人将重要的力量归因于人类的形象。他们相信神性会留存于神的形象中,或者,就凡人而言,死者的一部分灵魂能够留存于按照着其生前的形象制作的雕塑中。因此,正如布雷博格所说,这些针对雕像的破坏行为是为了“使形象的力失效”。
坟墓与神庙是大多数具有仪式用途的雕塑和浮雕的存放处。“这一切都供奉超自然神灵的经济学有关。”布雷博格说。在坟墓中,人们用此世界的作为礼物的食物来“供养”逝者。在神庙中,神的象征从国王的象征、或其他足以立下塑像的贵族象征处接受供品。
布雷博格解释道:“埃及的国教被视为一种契约,即凡间的国王供奉祭品给神,作为回报,神将庇佑埃及。”他说,“雕像和浮雕是超自然的神灵同这个世界的交汇点,而只有当举行仪式时,它们才会拥有生命,或'复活’”。而偶像破坏的行为会破坏这种力量。
身体上被损坏的部分将不再各司其职,”布雷博格解释道。失去鼻子的雕像及其灵魂将停止呼吸,以便于破坏者轻易“杀死”他们。凿掉神像的耳朵将让他们无法听到信徒的祈祷。对于那些意图展示人类供奉神灵的雕塑中,其左臂——最常用于供奉——被砍断,因此雕像的功能也无法实现(而在那些接受供品的雕像中,被砍断的则是右手)。
“在法老时代,人们对于雕塑的功用有着清晰认知,”布雷博格说。即使小盗墓贼热衷于盗取贵重陪葬品,一旦他们没有毁掉墓主已经风化的肖像,他们也会担心墓主将有能力对他们实施报复。
破坏人类肖像的做法——以及围绕这一破坏行为的焦虑心理——可以追溯到埃及历史的开端。布雷博格举例说,史前时期对于木乃伊的蓄意破坏便代表了这一基本的文化信念,即损坏雕像便等同于伤害其对应的人。同样,象形文字为战前的勇士们也提供了教导:制作敌人的蜡像,并损坏它们。正如一系列的文章所描述的那种你自己的形象被损毁的焦虑一样,那些法老也时常发布命令,对任何威胁到他们肖像的人进行严惩。
实际上,“大规模的偶像破坏……主要出于政治动机,”布雷博格在“破坏之力”的展览目录中写道。毁坏雕像有助于野心勃勃的统治者(或未来的统治者)将历史改写为有利他们的方向。几个世纪以来,这种抹杀时常出现在性别对立方面:两位强大的埃及女王——哈特谢普苏特和纳芙蒂蒂——的遗产在很大程度上从可见的文化层面上被抹去了,而她们的权威和由此产生的神秘感激发了文化想象力。
“哈特谢普苏特的统治给图特摩斯三世的继任合法性带来了问题,而后者的解决方式就是抹除了前者统治时期的一切意象与文字记忆,”布雷博格写道。纳芙蒂蒂的丈夫阿肯那顿在阿马尔纳时期(约公元前1353-1356年)推行了他的宗教革命,为埃及的艺术风格带来罕见的转变。他的儿子图坦卡蒙之流发动的一系列叛乱,这其中包括恢复对阿蒙神的长期崇拜;“这也因此证明,对阿肯那顿纪念像进行的毁坏是彻底而有效的,”布雷博格写道。然而纳芙蒂蒂和她的女儿也因此受难;这些偶像破坏行为也掩盖了她统治期间的许多细节。
古埃及人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来保护他们的雕像。这些雕像被放置在坟墓和神庙的壁龛中以保护它们的三个侧面。它们被固定在一堵墙后,眼睛前面留下两个洞,祭司则在这两个洞前面进行献祭仪式。“他们尽力了,”布雷博格说,“这办法没那么好用。”
当谈到这些徒劳的努力时,布雷博格谈到了这些毁坏雕像者所证明的技术。“他们并非破坏者,”他澄清道,“他们并非鲁莽而随机地打坏这些雕塑。”事实上,他们精准无误的凿刻表明了他们是一群熟练工,为了这个明确的目的而受训和被雇佣。“通常在法老时期,”布雷博格说,“铭文中只有目标雕像的名字。这意味着这些破坏者有阅读能力!”
随着文化习俗的转变,人们对于这些雕像的理解也随着时间而改变。在埃及的早期基督教时期,即公元1到3世纪期间,这些雕刻中的本土神祇被视作异教恶魔般恐惧;为了摧毁异教,它们的仪式用具——尤其是供奉的雕像——遭到了攻击。学者们推测,公元7世纪的穆斯林流入后,埃及人对于这些古老的仪式物品已经毫无畏惧。在此期间,这些雕塑常常被修整为长方形并被用作建筑材料。
“古寺庙在某种程度上被当作采石场,”布雷博格说,并指出“如果当你走在中世纪的开罗街头,你将会看到更古老的古埃及造物被砌到墙里。”
出于我们将埃及文物看作艺术品的考虑,上文中的做法对现代观众而言无疑是令人出离愤怒的,但是布雷博格很快指出,“古埃及人没有'艺术’这个词汇,他们会将这些东西叫做'设备’。”当我们将这些文物称为“艺术品”时,我们实际上是对其进行了去语境化。然而他观察到,这些与形象力量相关的理论并非古代独有,而与当下,我们质疑文化遗产与公共纪念碑的这个时代有关。
公共场所的视觉艺术是一个映像,它反映了谁才拥有话语权去讲述历史,并告诉社会什么应当被铭记,”布雷博格说。“我们正在目睹一个赋权的过程,关于'持有不同观点的人群如何进行正确叙述’。”也许我们能向法老学到什么;也许只需要一些偶像破坏的过程,我们便可以选择如何改写我们的国家故事。
* “破坏之力:古埃及的偶像破坏”于2019年3月22日至8月11日在密苏里州圣路易斯市的普利策艺术基金会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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