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格律诗笔记（十九）

（四）双关

双关就是利用语音或语义的条件，使一个词语同时关涉两种不同的事物，即言在此而意在彼，指桑说槐。双关分为“谐音双关”、“字音、字形双关”和“字音、字形、字意都相关”三类。

1、谐音双关。是指字音相同，而字形、字义都不同，但从谐音上联系到不同形、不同义的字词。如刘禹锡的《竹枝词》中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第四句“道是无晴还有晴”的“晴”（最后一字），谐音双关“情”（字音相同，而字义不同）。一方面是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用晴雨的“晴”，另一方面关涉“闻郎江上踏歌声”而用情意的“情”。用天气阴晴之“晴”，隐含地指称爱情之“情”。

谐音双关这种手法就是把同音异义的词有意安排在可以产生两种理解的语句中，以达到言在此而意在彼的目的。在南朝乐府民歌中，谐音双关被广泛运用。如：

三更书石阙，忆子夜题碑。（《读曲歌》）句中“题碑”双关“啼悲”。

朝看暮牛迹，知是宿蹄痕。（《读曲歌》）句中“蹄痕”双关“啼痕”。

桐树不结花，何由得梧子。（《懊侬曲》）句中“梧子”双关“吾子”。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子夜夏歌》）句中“芙蓉”、“莲子”双关“夫容”、“怜子”。

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惜同心藕。（《读曲歌》）句中“莲”、“藕”双关“怜”、“偶”。

桑蚕不作茧，昼夜长悬丝。（《七日夜女歌》）句中“丝”双关“思”。

乘星冒风流，还侬扬州去。（《襄阳乐》）句中“乘星”表面说乘着星光，实际是说“称心”。

高举徐徐下，轻捣只为汝。（《青阳渡》）句中“轻捣”表面说轻轻地捣衣，实际是“倾倒”。

在南朝乐府中《子夜歌》有42首，运用谐音双关的就有18首，约占总数的43 % ；《读曲歌》有89首，运用谐音双关的就有53首，约占总数的60 % 。如此大量地运用谐音双关，对后代的双关产生了很深远的影响。这些南朝乐府大多以描写少女爱情为题材，通过谐音双关的隐语把少女那种难以直言的心事委婉曲折地表露出来。

唐诗中也有一些仿拟乐府诗运用谐音双关的佳作，如：

金针刺菡萏（hàn dàn），夜夜得见莲。（晁采《子夜歌》）句中“见莲”双关“见怜”。

颦眉腊月露，秋杀未成霜。（晁采《子夜歌》）句中“成霜”双关“成双”。

里许元来别有仁。（温庭筠《南歌子词》）句中“别有仁”的“仁”双关“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温庭筠《新添声杨柳枝辞》）句中“深烛伊”的“烛”双关“嘱咐”，“围棋”双关“违期”（失约）。

总之，谐音双关这种巧妙运用语言的艺术手段具有悠久的历史性与广泛的群众性，恰当地运用它可以增强诗歌的艺术表现力。

2、字音、字形双关。这种音、形皆同的谐音双关的词，是利用同音、同形的字词由一义联系到另一义，用来表达词意的不同。如《子夜歌》之《春歌》中的“自从别欢后，叹音不绝响。黄檗（niè）向春生，苦心随日长。”这里的“苦心”，表面是说树的苦心在天天生长，其实表达的是人的苦心在天天生长。“苦心”两字，虽然字音、字形相同，但表达的意思不同。

3、字音、字形、字意都相同。这种三者都相同的双关，实际上表面和内在所说的事物却不同。如《子夜歌》中的“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丝”双关“思”属第一种情况字音相同，而字形、字义都不同。而“匹”既是“布匹”的“匹”，又是“匹配”的“匹”。诗以织丝不成“匹”来隐喻情人不成“匹配”、佳偶不能天成，永远成为人生的憾事。这属音、形、字意皆同而表面和内在所说的事物不同的第三种情况。

（五）重叠、反复

重叠和反复，包括字词的重叠和语句的反复。

1、字词的重叠。字或单音词的重叠，称为叠字，这在古诗词中很多见。如李清照的《声声慢》，一开头便用了“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么七对叠字。这算做字的重叠。再如《古诗一百首》中的《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zhuó，读“镯”，洗也）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全诗共十句，就有六句的句首用了叠字。这些叠字在句中充当了不同的句子成分，故称为单音词的重叠。

双音词或语句的重叠，也很常见。如白居易《缭绫》中的“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重叠“缭绫”，为反复加强。这是双音词的重叠。再如李贺《老夫采玉歌》中的“采玉采玉须水碧”，“采玉”是一短语，故是语句的重叠。

2、语句的反复。类同于语句的重叠，不同之处是：语句的重叠是前后句紧连，如前例“采玉采玉须水碧”；语句的反复是前后反复出现同一词语，但不紧连。语句反复的例子，如屈原《招魂》中反复出现十一次“魂兮归平 ”、六次“归来兮”，李白《蜀道难》中反复出现三次“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3、格律诗的叠字现象。格律诗一概要避免字的重复，即在一首诗中不能出现相同的字。但也有例外。格律诗中的叠字不但允许存在，而且诗人用得很多。如杜甫《暮归》中的“客子入门月皎皎，谁家捣练风凄凄”；杜牧《清明》中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苏轼《海棠》中的“东风嫋嫋（niǎo，“袅”的异体字）泛崇光”。除叠字外，还有两种情况出现字的重复。第一，在一句之中可以重字，如宋人林升《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再如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第二，首联或尾联的出句和对句可以用重字，以示钩连。如杜甫的《秋笛》：“清商欲尽奏，奏若血沾衣。他日伤心极，征人白骨归。相逢恐恨过，故作发声微。不见秋云动，悲风稍稍飞。”首联的出句与对句两个“奏”字钩连。再如李商隐的《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尾联的出句与对句“蓬山”两字重字，但不钩连。

重字的避免，只能说是一种技巧，而非一种规律。但律诗的中间两联因为对仗的缘故，限制较严，是不能重字的。

（六）排比

排比，同语句的反复差不多。所不同的，排比不是完全相同的句子的反复出现，而是将一些类似的句子相比着排列下来。在古代诗词中，用排比的有一些。用了排比，容易造成一贯而下的气势。如北朝民歌《木兰辞》：“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这便是排比。在《木兰辞》中，不仅这一处，而是多处用了排比。唐诗中也有用排比的。如杜甫的《草堂》：“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邻里喜我归，沽酒带胡芦。大官喜我来，遣骑问所须。城郭喜我来，宾客隘村墟。”再如白居易的《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七）连珠、连环

连珠和连环，是又一种重叠和反复。但它不同于前面所讲的重叠和反复，其特点是，依此相叠，连绵不断，或如一串珠子连在一起，或如连环套在一体。

1、连珠。是将前句句尾的字词作为后句句头，并依此连续下去。这多用在古体诗中。如汉乐府《平陵东》：“平陵东，松柏桐，不知何人劫义公？劫义公，在高堂下，交钱百万两走马。两走马，亦诚难，顾见追吏心中恻。心中恻，血出漉（lù，液体慢慢地渗下），归告我家卖黄犊。”南朝民歌《西洲曲》，全诗三十二句，有二十二句用了连珠。其中的“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干头。”是典型的连珠；诗中还有连得不太紧的，隔一字或几字，如“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巧妙的是《西洲曲》末句“吹梦到西洲”又与首句“忆梅下西洲”连起来。全诗不仅中间句相连，而且前后相连。

唐人写的古体诗，用连珠的也不少。如李白的《白云歌》：“楚山秦山皆白云，白云处处长随君，长随君，君入楚山里，云亦随君渡湘水。”再如白居易的《新丰折臂翁》：“又不闻天宝宰相杨国忠，欲求恩幸立边功。边功未立生人怨，请问新丰折臂翁。”

格律诗中也有用连珠的。以下是格律诗不必避免用重字的一种特殊情况：即首联或尾联的出句和对句可用重字。如刘得仁《乐游原春望》：“乐游原上望，望尽帝都春”；还有前面“反复”一节中所举例子：“清商欲尽奏，奏若血沾衣”和“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2、连环。是指诗分为几章的，前章未句作为后章首句的情况，这多用在古体诗中。如曹植的《赠白马王彪》，全诗分六章，第一章未句是“我马玄以黄”，第二章首句接着便是“玄黄犹能进”；第二章未句是“揽辔（pèi）止踟蹰”，第三章首句接着便是“踟蹰亦何留”；第三章未句是“抚心长太息”，第四章首句接着便是“太息将何为”；第四章未句是“咄唶（duō jié，叹息）令心悲”，第五章首句接着便是“心悲动我神”；第五章未句是“能不怀苦辛”，第六章首句接着便是“苦辛何虑思”。

（八）拆字、藏词

拆字、藏词，严格地说，并不是修辞手段，而是文字游戏。但在古诗词中，拆字、藏词的情况也不少，因而有了解的必要。不然，便会影响对诗词的理解。

1、拆字。是把一个字拆成两个或几个字，用这两个或几个字表达一个字的意思。如李白《永王东巡歌》中的“海动山倾古月摧”，“古月”是“胡”的拆字。还有一种情况，虽不是拆字，而也是文字上类似拆字的花样。如“十五”不说“十五”，而说“三五”（三个五）。李清照《永遇乐》：“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三五”在这里指正月十五元宵节。

2、藏词。是指将一个词组拆成两半，只说一半，另一半藏起的情况。如陶渊明的《庚子岁从都还》：“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友于”是《书经·郡东》中“友于兄弟”的藏词，“兄弟”藏起不说，而用“友于”代表。再如韩愈的《符读书城南》：“岂不念旦夕，为尔惜居诸。”“居诸”是《诗经·柏舟》中“日居月诸”的藏词，“日月”藏起不说，而用“居诸”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