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最是年味肉糕香

最是年味肉糕香

文|何鹏

  年味是吃出来的。

  在老家麻城,过年重在一个“过”字,讲究的是过程,熬腊八粥、打糍粑、炸丸子、做鱼面、酿米酒......从腊月初八到正月十五,都是节。每一个节点都和吃紧密相关,人们似乎要把一年的收获和对来年的期许,都注入到饱含祝福的食物之中。

  这么多美食,最能代表老家年味的是什么?毫无疑问,肉糕!

老家有句俗话:“没有肉糕不成席。”肉糕是供奉祖先必不可少的供品,在春节期间也是款待客人的必备佳品,还是红白喜事的酒桌上绝对不能少的一道硬菜。过年没有肉糕,那就不叫过年了。

  肉糕的主要原料是鱼肉。老家麻城地处长江中游,气候温润,古时濒临云梦泽,河道交错,池塘如星,水草丰美,是鱼儿们的天堂。每逢雨季,鱼儿就成群结队顺流游上农田、沟畦。先人们不用下网,在农田里、沟堰边一弯腰就能捡到鱼。相传楚王嗜鱼成性,又时常因鱼刺卡喉而恼火。后来,有一麻城厨师在剖鱼时发现,从背部下刀很容易把肉和刺分离开来,于是把去刺后的鱼肉和猪肉混合,配上佐料剁成泥,蒸成块型。楚王食之,惊喜不已。肉糕从此问世,而且名声大震。厨师告老还乡后把技艺传到民间,人们就把肉糕捧为“天子宴席”的佼佼者。

  剁肉糕,在老家人心目中是件大事。过年的肉糕,一般在腊月二十四后才开始剁。童谣中“二十四,嗍(吸)鱼刺......”那个鱼刺就是剁肉糕剩下的。那时,家家户户在磨刀剁鱼前,都要在香案前虔城上香、烧纸,然后放鞭炮,接天上的列祖列宗回家过年。祭祀之后,村子里便响起了咚咚有力、此起彼伏的剁肉声。那几天,如果在路上碰到熟人,不再问“你吃饭了没?”,而改口问“你家肉糕剁了没?”

  记得小时候,我常站在案板前观看剁肉糕的全过程,主要有剁肉、磨碎、打芡、上蒸四个步骤,其中关键一步是打芡,这是个费力的事,要把几十斤浓浓的浆体在盆里充分搅拌、完美融合。早年常是祖父操作,父亲在一旁辅助。

后来,祖父上了年纪,没有力气,就在一旁指导父亲:“再快一点!用力用力!搅匀搅匀!成了!”打好芡,配上生姜、味精等调料后就可以上锅蒸了。火候的掌握同样重要,母亲在锅里一次性加满水,默不做声地往灶里添松柴。在这之前,母亲总要对我们围观的小孩嘱咐几遍,千万不能说“死”、“干了”、“完了”之类不吉祥的字眼。至于不得不说的“蒸笼”,也得改称“蒸溜子”,龙颜是冒犯不得的。在老人们心里,蒸肉糕的过程,包含着全家新一年的运气:如果肉糕制作过程顺利,蒸得膨胀喷香,就预示着来年诸事顺心。因此,一家人合力做起肉糕来,那份专注和虔诚,就如同宗教礼拜。

  大火蒸四五十分钟之后,揭开盖子,香气扑鼻。出锅前在肉糕上涂一层新鲜的蛋黄液,出锅倒扣在案板上,肉糕便制成了。刚出笼的肉糕叫做“热肉糕”,可以直接切下来吃。谁家要是做肉糕,一定会事先跟邻居说。于是,左邻右舍便都去吃一块小边角,一边品尝,一边赞美主人的手艺好。家家户户的肉糕做好了,过年的气氛就更浓了。每次祭祀上香,老人们总要切两片搁在碗里,让祖人菩萨们尝尝家里最好的东西,心里才舒坦。

  各家做肉糕有各家的传统与习惯,里面的配料也不尽相同,味道自然也有区别。拜年时,主人总会煮上一大碗肉糕,说:“来试下我的肉糕怎么样?别客气,都吃了。”客人自然不会当真全吃了,斯斯文文地拿起筷子来,先是带声响地美美地喝一口汤,接着吃两块肉糕便放下,连称“你家的肉糕做得真好,发财!发财!”

  随着我们慢慢长大,忙碌在外,过年时一家人也难得聚齐。可是,不管走得再远,时间再久,最想念的还是家乡的肉糕。就像作家许忆在《 旧时光的味道》里写的:“美食,是人最深的乡愁。一个人长大后,总有些滋味,只能停留在回忆里。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吃过多少珍馐佳肴,你最怀念的,还是妈妈做的家常菜。因为,时光将味道烙在了我们的味蕾上,随生而生,永不磨灭。”

  祖父去世后,父亲继承了做肉糕的技艺,承担起过年做肉糕的重任。只是,身边少了我们几个围观的小孩子。每次做好了肉糕,母亲总会在电话里说:“肉糕做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过年啊?”每次回老家过年,临走前,母亲总是大包小包地给我们装好土特产,其中必定有肉糕。母亲常说:“这肉糕啊,可是你在外面再有钱也买不到的!”

我们就这样,带着肉糕,带上家乡的味道,再次奔向远方。

链接:

《留住乡愁》  |  人在他乡,深情回望

道不尽的乡愁 ——春节见闻忧思录

记者手记 | 回故乡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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