烔炀河:岁月是一首清雅的歌
谷雨过后,气温加快回升。眼看着万紫千红的春天即将抽身离去,在这为春季压轴的最后几天时日里,我抓紧时间去巢湖市烔炀镇采风。
烔炀镇位于巢湖岸边,原来称作烔炀河镇,因为这座副县级建制的镇坐落在烔河、炀河的交叉口上,就像是双手托举的一颗瑰宝,所以依据地理特点而得名。
这个地理特点意味着烔炀河地区地势低洼,遇水易涝。在洪灾面前,土坯垒就的房屋容易坍塌,损失惨重。尽管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有勤劳的双手,有战天斗地的勇气,但是在不可抗力的天灾面前,他们又是那么地束手无策。
不过,人们改造自然的决心从来没有泯灭过。在以前科技不发达,物质力量相对匮乏的情况下,当地人把意识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为了避免水患,便开始从“烔炀河”原来的用字“桐杨河”上做文章,用“火”字旁来取代“木”字旁,认为以火克水,五行就平衡了,就会天下太平。这种做法显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从中可以看出烔炀河人对美好安宁的生活充满了祈盼。
存在就是合理,长期使用的“烔”字最终还是被大众接受了。接受的标志是《新华字典》收纳了这个字。此处需要援引一句网上的原话——《新华字典》中的“烔”字,注释为安徽巢县烔炀河镇专用字。
发现没有?网上这句话使用了“巢县”和“烔炀河镇”这两个词语。巢县这个词语产生的时间相当久远。早在元朝忽必烈时期,也就是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元朝置巢州为县,自此巢县这个名称一直使用到1983年。是年安徽省政府转发国务院批复决定,撤销巢县改置巢湖市。
因为行文严谨性的需要,我专门翻查了《新华字典》2004年的版本,该版本只说“烔炀镇,地名,在安徽巢湖”。而2012年版本的《现代汉语词典》更干脆,只说“烔炀河,水名,烔炀镇,地名,都在安徽”。
据此可以得出以下结论:网上引用的《新华字典》是较老的版本。“烔”字的使用早已约定俗成,为大众所了解,不必专门注释。现实世界可谓沧海桑田,一些事物往往时过境迁。行政区划的变动频率加大,字典开始取用上位词,因为无论镇名和行政区划如何变更,她位于巢湖岸边,烔炀河畔的事实是不变的。
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犹太人的口袋中国人的脑袋,意谓中国人很聪明。聪明的中国烔炀河人为什么不离开洪水肆虐的烔炀河畔呢?
因为这里水草丰美,鱼虾富足,插秧种豆,生活可以自给自足。加上水运便捷,能够有效沟通与外地的联系,又因为偏居巢湖一隅,山高皇帝远,可以适度减震动荡的时局。
因此,这座建于南宋淳熙年间(约1180年)的古镇,真正繁荣的时期却是天下萧条的清朝同治年间(约1870年)。那时,巢湖里有舟楫樯动,烔炀河畔的佃户农人一支秧歌一趟秧。烔炀老街的青砖汉瓦槽门里,兴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作坊。
四月底的一天,晴日暖风生麦气。在一场华美期待的陪同下,我前往千年古镇烔炀河,我要去用心聆听岁月这首清雅的歌。
走进烔炀镇,随处可见这里沿街的现代建筑多是三层以上的水泥楼房,墙体贴着瓷砖或是刷着涂料。有一条街的两旁楼房,门头上统一装饰着大红色的底幅,看来这是文明创建的手笔。小镇的新区安静、整洁、富庶。这显然是多年来重视生产发展经济结成的累累硕果。不过,这里与其他地方的小城镇几乎雷同,没有自己的特质之美。
来到烔炀河老街,游人通常会从北端进入,所以在北端的一面山墙上,迎面是一幅老街修复效果图的幕墙。我没有仔细观看效果图,径直走进了窄窄的老街,长长的小巷。我想用自己的双眼去慢慢触摸逝去的岁月,用自己的足音去轻轻和鸣消逝的时光。
烔炀老街仅存的200米长度的路面多是青石铺就。这些石板不像是从旧时光中走来的。估计已被修复过。老屋使用的青砖长、宽、厚的规制比较小,与淮南一带的青砖相比轻薄了许多。可能是因为烔炀介于巢、庐之间,有点接近南方,南方的细腻纤弱当然会体现在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表现在建材上,就是砖比较小。淮南人粗犷豪放的性情,体现在青砖上,则是烧造的比较厚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还有一点值得指出,这里建房的青砖多是完整的。这与淮南市寿县的古镇瓦埠和隐贤相比明显不同。瓦埠镇和隐贤镇砌墙用的青砖多为碎砖,砖面上时常可见一些特殊的图案,估计是从城墙、庙宇或者古墓群里拆来的,属于旧物利用。烔炀的青砖则是自己烧造,专门用来建房的。
据此可以判断,烔炀在晚清和民国时期,较其他地区相对发达。
我的这个判断还可以从老街两旁残存的房屋上得到印证。这里临街的老屋多为两层结构,这种两层结构的房子搭山接屋,鳞次而去,间数比较多。而且第二层的阁楼造型讲究。家家户户之间还隔着高高低低不等的马头墙。
可谓是青砖小瓦马头墙、飞檐翘角花格窗,是实实在在的旧式徽派民间建筑。马头墙隔断了烟火,却阻隔不了它们一步步地从旧有的时光之河里慢慢渡过来,也无法阻断风吹雨打,老屋在日晕月华地抚摸下越发老态龙钟了。
走在烔炀的老街上,走进窄窄的小巷,透过朽败的木格花窗,经常可以看到残垣几处在倾述着沧桑。四月末的暑气是气短的,那一扇扇紧闭的木板门,从缝隙里放出了一丝丝微凉。那谁家紧挨着泡桐树的花格小窗,摇来一地花粉陪着曾经的满架书香。那几片干白的榆钱翻飞而下,在诉说困人的天气再次到来,日头开始慢慢拉长。
慢走烔炀河,就是在慢品旧有的时光,就是在找寻先民一切的过往。据说在公元239年,烔炀唐咀境内曾有一座居巢古城,后来突然沉入地下,神秘消失了。幸存的百姓就迁徙到烔炀河畔居住,生息繁衍,渐成集市。
借问邑人沉水事,已经秦汉几千年。我列举居巢古城一事,意在说明烔炀河地区有人类活动的历史是悠久的。那就注定这里有说不完的酸甜苦辣。
随便打开一间老街的木门,都会有曾经的故事走出来。这些故事有大人物的成就,有小角色的悲伤,有平民一生的索然,有阅历丰富者的喟叹。这些具体的故事主要集中在民国和解放初期。
如果继续随时光慢走,就会在烔炀的中街与东街的交汇处,看到一处只剩下瘦骨嶙峋的朽败框架的老屋,这座老屋早已消失了栉比的黛瓦,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是寒酸的。但是在它斑驳的墙体里,却镶嵌着一块重要的石碑。
这块碑高约一米余,宽则不足一米,碑的四周有山字回纹,文字依稀可辨。从旁边的注释牌可以得知,这是“正堂陈示碑”,就是现在我们常说的政府公告。这块碑立于清同治七年(1867年),由当时的巢县县令陈炳所立。
碑文内容有的事关生产,比如严禁私自宰杀耕牛。有的事关生活,比如严禁演唱有淫词丑态之嫌的倒七戏;严禁开设大烟馆和赌场。有的涉及到刑法,比如发生命案,必须报官处理。“正堂陈示碑”的四条简短碑刻,却丰富地再现了当时的社会时局和百姓生活。
结合史料,我们知道那时的时代背景动荡不安,社会风气浑浊,官场腐败,百姓颓废,真正的人才被压抑,清廷出现了严重的人才危机。
因为清廷尾大不掉,加上朝纲皇命的执行力减弱。烔炀河恰恰迎来了自由发展的时机,不过,清朝同治时期烔炀河镇的繁华是孱弱的,甚至是病态的。
沿正堂陈示碑所在的小巷继续向前走转个弯,地面铺设的石板有了变化。一些陈旧的铺路石板被集中到了这里,尤其是有意识地把一些带有车辙印的石板连接在一起,铺成了一条路的形状。抬头看,展现在我眼前的建筑高大巍峨,不过这座建筑的青砖没有那种风雨的凿痕,显然是新近翻修的,或者是重建的,原来这是李鸿章当铺。
这座当铺建于清光绪年间(约1890年),当年号称江淮第一当铺。由李鸿章五弟李凤章的儿子李大海经营。 李鸿章当铺的大门高高的、黑黑的,谁说历史没有颜色?这种扯虎皮扛大旗,打着权倾朝野的李鸿章旗号去敛财的做法,不就是在把那段历史涂抹成黑色吗?
走进当铺,在崭新的木质照壁,精美的雕花门窗之间,间隔分布着当年的一些木柱和粗大的横梁。当年的桐油已经吃透到了木柱中,这使得木柱历经百年还矗立不倒。一进的天井里,几根绳索上面挂满三角形的五颜六色的彩旗,好像这里刚刚结束一个什么活动。
据说李鸿章当铺将作为当铺博物馆发挥其社会功能。让前来参观的游人看到百年以前当铺的模样。我认为修缮李鸿章当铺的主要目的不仅是要客观呈现那时当铺的模样,还应当发挥它更大的作用。那时潦倒的平民,破产的商贾,颓败的富人等等在这里进进出出,这里的一格花窗就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太多的仗势勒索,留下了太多的世态炎凉。
所以我说,要让李鸿章当铺发挥更大的作用,这个作用就是对比。因为幸福生活既要依靠现实的亲自创造,又要通过与过去的适时对比才能更加深切体会。这就是常人寻古探幽的心理原因,这也能解释人们怀旧的积极意义。
在李鸿章当铺的相关解说词中,可以加入恰当的引导性词语。我们为什么要放弃正面宣传呢?我们完全可以大张旗鼓地给予正确的思想引导。
修复古建筑是一件锻造双刃剑的行为。处理的好,参观者既可以直观了解过去的情况,又能够正确认知他看到的情景,激发民族自豪感,继而指导自己的现实行为,珍惜现在美好的生活。处理的不好,就会让封建糟粕复活,就会让人们拜服在专制的威仪下,就会损害民族自信心。谁也不能愧对了那些慷慨赴国难的仁人志士,谁也不能去倒退历史发展的车轮。
慢走古镇烔炀河,我在品读时光中已经吟唱起了一首清雅的岁月之歌。这首岁月之歌的歌词将重复出现烔炀老街这个短语,让她在回味乡愁中慢慢地复活,让她长久地保住自己生命的温度,让她在大众旅游时代到来的今天,把烔炀人对美好生活的祈盼向五湖四海传播。
《烔炀河:岁月是一首清雅的歌》 2017.4.30
作者:崔小红,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