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是位女士 为什么大家都称她为先生?
2016-05-25 00:00
著名学者、钱钟书夫人杨绛去世,许多人觉得奇怪,杨绛是位女士啊,为什么大家都称她为杨绛先生?
简单说,“先生”是称谓,字面的意思表示:出生比自己早,年龄比自己大的。以此外延为对有一定地位、学识、资格的人可以称为“先生”。古汉语“先生”一词是对有学问者的尊称,并非所有人都可称为“先生”。
也就是说,但凡德高望重的人,都可以被尊称为“先生”,有表示尊敬的意思,不一定完全指男士。
称德高望重的女性为“先生”合适吗?
据“壹读的博客”梳理:
“先生”最早出现在《诗经·大雅·生民》:“诞弥厥月,先生如达。”这时“先生”还不是个独立的词。之后,“先生”的意思成了“在前面出生”的意思。《尔雅·释亲》中提到:“男子,先生为兄,后生为弟;女子,先生为姊,后生为妹。”再后来,“先生”就逐渐变成代指年长于自己的长辈了,而且尤其指男性。
由于德行好、品格高、有知识的长辈,会承担教育后辈的职责,于是“先生”自然而然演变出了“老师”的含义,也成了对知识阶层的尊称。战国时代的士,就接受了“先生”这样的敬称。
除了受人尊敬的师长,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先生”逐渐被用于某些高深莫测的职业。在老百姓眼中,这些职业跟读书识字一样高深莫测,所以称为“先生”也顺理成章。
元代一度用“先生”称呼道士。比如在许多元曲中,铁拐李叫“先生”或者“卖卦先生”。明清时期,所有看相问卜测风水的都叫“先生”。
另外,说书、唱大鼓的也是“先生”,如果是女性的艺人,就叫“女先生”。
到清末,上海一带的高级妓女也叫“先生”,因为她们有一定文化,而且会弹琴唱歌等技艺。
之后西风东渐,在对男性的尊称上引进了西方经验,把mister翻译做“密斯脱”或“密斯忒”。比如民国时期翻译的福尔摩斯探案小说,就把福尔摩斯称为“密斯忒歇洛克福尔摩斯”。与之相应的,“先生”一词也就在含义上逐渐被英语意义所同化。包括“先生”本来没有“丈夫”的意思,也随着mister有了。
语言内涵就是这样随着时代不断变化的。 比如大人,原先指王公贵族,后来也用于称呼父母,再后来用来称呼上级官员,再后来指成年人。
再比如“师父”。一般师父就是指男性,师父的妻子叫“师母”。但是假如你恰好拜了女性为师,还是要叫“师父”。还没少一条胳膊的杨过就说:“我师父是个女子,她相貌既美,武功又高,可不许旁人提她的名字。”
“先生”从什么时候用来称呼女性?
虽然“先生”在大部分时候默认的是男性的代称,但也可以用来称呼女性。民国时代女性开始解放,有女性当了教师,大众也谓之“女先生”。
此时,对德高望重的女性用“先生”的称呼就已经成为社会公认的习惯。经常被称为“先生”的包括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廖仲恺夫人何香凝、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等等。
1949年6月19日,毛泽东给宋庆龄的亲笔信,抬头用了“庆龄先生”的称呼
也有学者对此称谓提出商榷,《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9月14日就刊出过一篇《不宜称女性为“先生”》,作者陈满华、陈光。文章如下:
有人将受过良好教育、很有地位、备受尊敬的年长女士称为“先生”,这种做法由来已久。在笔者印象中,以往这一做法限于很小的圈子,一般在高层社交或文人雅士之间采用,人们具体运用起来也很“吝啬”,很少有女士被称为“先生”。但在当代,随着媒体的传播,这种用法有泛滥的趋势,在知识界表现得尤为明显。笔者曾在一次学术会议上,听到主持人在讲话时称一位50岁刚出头的女士为“先生”,这位女士在业内虽有一定影响,但是无论资历和地位,与当时在场的好些老一辈著名专家(男女都有)相比,尚有距离。用此称谓,不甚恰当。笔者不赞成在当代社会称某些女士为“先生”。
称谓习惯背后的性别尊卑感
称部分女士为“先生”,多少有点男尊女卑或大男子主义味道:尽管字面上,“先生”并不等于“男子”或男士,但当代社会一切有男女集聚的交际场合,人们习惯于开场白称“女士们,先生们”,这一极为普遍、常见的称呼已经给“女士”和“先生”划定了指称范围:“先生”指男士,不包括女士。我们不能想象,当讲话者以“女士们、先生们”向全场男女打招呼时,人们会认为在场者有少数德高望重的女士属于“先生”,而另一部分女士只能属于女士,没资格被包括在“先生”里。也就是说,“先生”这个词在当代社会最被人认可的义项应该是指男士,把某些尊贵、杰出的女士有意地称为先生,就隐隐地发出了涉及性别态度的一种信号:“女士”头衔没有“先生”头衔那样能获得尊重。
现在,随着这一风气在文化界的蔓延,在一些人看来,对德高望重的女士如果仍然称“女士”,似乎贬低了她,换一个“先生”的称呼才能显示足够的尊敬。这样,女人熬到相当高的境界才能跻身本属于男子的“先生”之列,而男人们都是当然的“先生”,这确乎让人感觉有称谓习惯上隐含的性别不平等。“女士、先生”在现代汉语里本来是平行的一对词儿,可是,如今这么一挪移,体现的实际是一种女性依附男性、以男性为主导的思想。毫无疑问,在现代文明社会,应该尽量摒弃这种有不平等嫌疑的话语体系。
称谓的兼跨现象与交际效果
每种语言的称谓都构成一个自足的系统,在共时状态下,一个称谓不宜有过多的“兼职”,尤其排斥性别指称上的兼跨,因为从交际的角度说,性别指称上的兼类和跨类,易导致混乱;如果无视或默认这种混乱,会影响言语交际的美学效果。这是称谓系统与普通名词的一个重要不同。既然“先生”在当代的惯常义或大众默认义已经是男性,那么就应该避免用它同时指女性。举一个例子:美术大师徐悲鸿的夫人、徐悲鸿纪念馆馆长廖静文逝世后,众多媒体发的消息和相关文章几乎都称廖静文为“先生”。但是,也有称“女士”的,有一位画家在一篇报道廖静文逝世的文章后留言,就不用“先生”,他说:“惊悉廖静文女士逝世,为廖女士仙逝感到深深的痛心!愿徐先生和廖女士在天堂相见!”这位画家明明看到报道里用的是“廖静文先生”,却并不采用,而用“廖(静文)女士”,这很可能是一种有意的选择。试想,如果此处将“女士”改为“先生:“愿徐先生和廖先生在天堂相见”,效果会大打折扣,本来是要表达对廖静文女士的崇敬,结果却有点不伦不类。
称谓兼跨难以被大众接受
事实上,称呼部分女士为“先生”的用法不接地气,难以被普通百姓接受。尽管在权威的《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商务印书馆,2005年)里“先生”这个词的第一义项是指称“老师”,可是,如今在日常生活里已少有人不分男女地将老师们都称为“先生”。因此,该词典对此词的这一释义已明显脱离当下现实。或许词典编者的本意是想适当照顾词语的早期用法,但是,作为一部反映现代汉语规范用法的语文词典,不宜将词的历史状况与(当代的)共时状况搅到一起。由于上述的“女士们、先生们”等更为流行的称谓习惯的“语义压制”作用,在当代广大老百姓的心目中,“先生”就是男子。你可以抱怨他(她)文化不高或孤陋寡闻,但你绝对不能改变他(她)的这一母语者的语感。正因为如此,每当媒体上出现将某德高望重女士以“先生”相称时,总是有不少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又得靠一班(貌似)很有文化修养、懂高雅礼仪者出来,颇费口舌地进行指导,而不解者往往还是“不开窍”:明明是巾帼,偏要叫成须眉,卖什么关子?玩什么高雅?两边对阵打口水仗也并非鲜见。这样既造成了交际的障碍,又浪费了社会资源,甚至可能影响“和谐”。看来,问题的根子是,将某些女士称为先生的做法,出发点虽好,但是因为它破坏了当代汉语称谓系统内部的自足、自洽,打乱了其内部的平衡,在不可能人人都成为(甚至多数人都不能成为)深谙社交“礼数”的“文化人”的社会,疑问、不解甚至言语冲突将永远伴随着这一称谓习惯。因此,发展至今,这实在已不是一个什么好的称谓习惯,它没有、也不会获得普遍的社会认同。
汉语语汇丰富可选合适称呼
任何女性,不论她如何年长、如何有地位、如何受人尊敬,都不宜称呼其为“先生”。其实,以汉民族语言语汇之丰富,选择合适的称呼并不是一个什么难题。例如,“×(姓氏)老”的称呼法用于男女皆可,也能体现相当的尊重。另外,据我们的观察,现在被人称为“先生”的女性,大多有资历和阅历,几乎都会拥有某个或多个令人肃然起敬、至少也是较为体面的头衔。那么,我们可以根据她的实际情况选用这些头衔,同样可以表示尊敬。即使是极端的或个别较为特殊的情况,也总能找到解决途径。例如,上面提及的廖静文女士,与一般的成功且年长的女士不一样的地方是,她并没有在某一个专业领域(所谓事业上)作出多大的贡献,但是,她是声震宇内的大画家徐悲鸿夫人,且半个多世纪坚守对徐悲鸿的深厚感情,不遗余力地保护、传播徐悲鸿艺术而为国家文化事业作出了贡献,因而也获得了较高的声誉,赢得大家的尊敬。要对她表示尊敬,在称呼上,如果避用了“先生”,也不是没有其他选择,譬如,称她为廖馆长也是可以的——她的确一直是徐悲鸿纪念馆馆长。退一步说,即或她什么头衔都没有,称她为“廖静文女士”,也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