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军:又是端午
又是端午
刘向军
端午是要吃粽子的,据说是为了怀念古代的一位诗人或者一位志士。虽是读书人,我却不大有这样悠远的怀古情绪,吃粽子就是吃粽子,我并没有吃出多少古代的文化味儿,但我吃出了不少乡土情。
小的时候,我不曾记得吃过粽子。在贫穷的北方小山村,粽子是极其稀罕的东西。仿佛有一年,我第一次吃到了粽子。那粽子用发黄的蒲叶包裹,外面缠了几道细细的白线,不大。打开,捧在手心,像一座小小的江米红枣的塔。一口就可以吞下去的,但我慢慢地用十几小口才把它吃完。
我却完全忘了那粽子的来历。我不知道是不是父母忽然大方了一回,给我们买了一点粽子,还是从十里外的外婆家里带回来的。
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我们终于可以吃饱饭了。但是,吃粽子仍是一件奢侈事。不光是因为江米缺,红枣缺,包粽子的叶片缺,更因为端午节正是我们这里龙口夺食抢收麦子的时候。家家户户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心思包粽子,尝粽子。
有一年,我们全家人没日没夜汗流浃背地干了好几天,完全用镰刀割,用小平车拉,把十亩麦子全都运回了麦场上。
上午,我和母亲走出家门的时候,忽然闻到了邻居家飘来的香味。
“吃啥好吃的了,闻着这么香?”母亲问迎面遇到的邻居马大婶。
“吃油馍煎!”马大婶又开心又得意地说,“大嫂,你一家没有吃?今天是'耽误’呢!你家的麦子那好么,还舍不得吃油馍?”
母亲听了楞了一下,两手一拍,笑着说:“光忙着收麦子,这可真是'耽误’了!”
我们家乡的方言把“端午”说成了“耽误”,在整个读小学期间,我一直以为就是“耽误节”。
然而,母亲没有耽误。利用中午晒麦子的空闲时间,母亲没有午息,独自忙着在窑洞里给我们炸油饼。
我们在窑洞里睡了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在饭桌上摆好了炸油饼和捣蒜汁。金黄的油饼,喷鼻的香味,爽口的蒜汁,那是怎样一种美味啊!没有午休的母亲却显得更加精神,她快活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我们每人都吃掉了好几个大油饼。
在我半生的记忆中,那是过得最愉快的端午节。
再后来,我们一个个外出上学、工作、成家,家里的麦地只剩下了二亩,也全靠收割机收割,再也不需要我们全家齐上阵了,我们也就再也没有了一家人热热闹闹过端午节的情景。
更后来,我是远离家乡在异地打工。每年,家乡收割麦子的时候都是我教学工作最繁忙的时候,我完全没有时间回到家乡去收麦子,晒麦子,过端午节。千里之外,我独自一人,为了生存而打拼。
又是端午,我仍然是独自一人在千里之外忙碌。
我无法回到故乡,即便能够回到故乡,故乡也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故乡。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五个年头,步履蹒跚的94岁的老父亲正由一位保姆照顾,而我也早过了欢天喜地地期待着吃粽子的年龄。
2021.6.14,于长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