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动真情大哭李瓶儿,吴月娘潘金莲生嫉背后说闲话
话说李瓶儿去了的夜里,整个西门府忙乱得一团糟,西门庆一边悲恸不已,一边差玳安去请阴阳师徐先生过来。
徐先生到来,先给西门庆施礼问安,道:老爹节哀,敢问奶奶没了,在于什么时候?
西门庆:具体几时也不清楚,她刚睡下已是四更天,房中丫头们当时也累了睡熟。此乃是第六个小妾,生了个拙症,病病殃殃的,也有些时候了。
徐先生:不打紧。
徐先生掐着手指头算了算,道:四更天睡下,发现时身上还有余温,推算下来,差不多是凌晨一到三点断气,属于丑时。
西门庆听了,让小厮拿笔墨,给徐先生批书。
批书,即是写下生辰,死辰,何时下葬等一系列的安排。
徐先生问了李瓶儿的姓名和出生日期,将文书批了下来:已故锦衣卫西门夫人李氏之丧。生于元祐辛未正月十五日午时,卒于政和丁酉九月十六日丑时。入殓之时,忌龙,虎,鸡,蛇四属相在旁,亲人不避讳!
吴月娘派玳安出来,道:你叫徐先生看看黑书上,你六娘的魂往哪个方向去了?
玳安传话给徐先生。
徐先生翻开阴阳书,看了看,道:今乃丙子日,乙丑时,死者上应宝瓶宫,下临齐地。前生,曾经在滨州王家作男子,打死怀胎的母羊,今世投胎为女人,属羊。一生颠沛,乃至后有丈夫,又不相投,犯三刑六害。中年虽招贵夫,常有疾病,比肩不和,生子夭亡,主生气疾,肚腹流血而死。九天前,魂魄即去,托生河南汴梁开封府袁家为女,艰难不能度日,待到二十岁,嫁给一富豪老男人,终年享福,寿至四十二岁。
这阴阳大师,和上次来给小官哥翻黑书的程序一样,指明了李瓶儿的前世今生下辈子的来去处。
比肩,意思是同类,这里很明确:李瓶儿和潘金莲不和,李瓶儿遭排挤暗算,被气死。
其实,李瓶儿的真正死因,不过是西门庆对其的纵欲过度!
众人听完徐阴阳说的一番陈词,无不叹息唏嘘,尤其那几个还健在的,西门庆的老婆们。
西门庆又让徐先生算算破土下葬的日期。
徐先生问:老爹,你想停放几日?
西门庆哭道:热乎乎的个人,怎么能即刻就打发出去的?怎么着,也要放到五七才好。
徐先生:五七内没有合适的安葬日期,倒是四七内适宜,可以选择十月初八日丁酉午时破土,十二日辛丑未时安葬,全家六位本命都不犯忌。
西门庆:也罢,就按照先生说的,到十月十二日出殡,时辰不改了。
徐先生点头,写下秧书,然后盖在李瓶儿的身上,并道:十九日辰时大殓,一些陪葬的物件,老爹到时准备下。
打发走了阴阳师后,天已经大亮。
西门庆差琴童骑着骡子,往城门外去请花大舅,然后分派其他小厮,一个个去各亲眷处报丧。
另外,西门庆让书童去衙门,帮他请假,又吩咐玳安往狮子街的店铺里,取了二十筒瀼纱漂白,三十筒生眼布来,请了赵裁缝等好多手艺人,在西厢房赶做帷幕,帐子,桌围,以及入殓的缠带,各房里女人需穿的孝服,孝帽等。奴仆们出入府内,皆头上裹白唐巾,身上披直筒白长条。
瀼纱漂白和生眼布,都是当时市面上漂染成白色的麻布。
这些还不够,西门庆又让贲四支了一百两银子,去城门外的店里,买三十筒更为精细的麻布,二百匹黄色丝绢,同时,安排搭棚的彩匠,在大天井里搭建了五间临时大棚。
西门庆的脑海中时刻闪念李瓶儿生前的神态举止,他突然想起来,忘记给李瓶儿裱张画像。于是,立即叫来保,问道:哪里有画像的好画师?找一个传神的来,我差点把这事都忘记了。
来保: 爹,早前给咱家画围屏的韩先生,他原来是宣和殿上的画士,如今退休在家,他画的画,可逼真哩。
西门庆:这人在哪里住?你去给我请来。
来保应诺退出。
西门庆差不多一夜没睡,过度悲伤加疲劳,整个人被搞得神思恍惚。守着李瓶儿尸首的西门庆,心情越发烦躁和不安,所以免不得动辄发火骂丫头,踢小厮,自己发泄过情绪后,又忍不住放声哭叫,早已经嘶哑了的嗓子,哪里还能再哭出声来?受他影响,就连旁边的玳安,也抽泣得说不出话。
所有小厮中,玳安算是唯一一个发自内心悲恸的男仆,这也是作为家奴的玳安心中,意识到真正为西门庆做出牺牲的李瓶儿离世,是多么的惋惜!
吴月娘正和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在帐子后面,分孝衣孝帽等给各房,见西门庆嚎成这样,小厮给他倒茶也不喝,态度还恶劣,吴月娘忍不住道:你看他哭得停不下来的样子,死也死了,难道还能把他哭活?哭两声丢开手罢了,只由着性子不听劝。三夜没合眼,头也不梳,脸也没洗,忙到天亮,到现在一口水还没喝上,就算是铁人也吃不消!好好的,把头梳了,出来吃点东西,才是个办法。这么大个子,一旦倒下去可怎好。
孟玉楼:原来大官人还没洗脸?
吴月娘:洗了脸倒好了!我早上让小厮请他去后边洗,他把小厮踢了出来,谁还敢再去问他?
潘金莲接茬:你们还没看见来,才刚进房里找衣服,他跪在床前哭成那样,我好意跟他说,她已经死了,你赶紧起来,万一把你这身体也搞垮,可就不得劲儿了。他倒把眼睛睁得红红的,骂我:狗娘养的贼淫妇,管你什么事?哼,我回他,我如今不教狗养我,谁养我?真不识好歹的东西。
吴月娘:热乎乎的个人,突然死了,哪能不心疼?可你就是疼,也疼在心里撒。哪里就这般太明显?人死都死了,也不管那口恶气有还是没有,就嘴对着嘴叫唤,一点也不晓得避嫌!说她进门三年,没过过好日子,难不成整天叫她挑水拉磨来?
吴月娘带头嫉妒西门庆对李瓶儿用情太深:表里如一地连装也不会装。其实,这才是西门庆的真性情,在李瓶儿面前,包括在对待李瓶儿的事情上,他呈现出来的,始终为大男孩的形象,想的和实际行动,做到了一致,没有一丁点矫揉造作。男人,除了表面上是个汉子,骨子里,都住有个柔弱的男孩,只有在真心爱着的女人面前,这种柔弱才会被激发出来,所以,西门庆对之于李瓶儿,用情之真之深,毋庸置疑!
也正是这样的真切,才让正房吴月娘看了心里不舒服,不平衡,从而带头发牢骚。
孟玉楼:话不是这样说的,李大姐倒也还好,没什么。就是他爹,将大家分了三六九等。
孟玉楼常常是不开口,一旦开口,总是一语惊人。
潘金莲:她没过好日子?哪个过了好日子来?都是一个跳板上的人!
李大姐,指李瓶儿。
几个妇人正吃醋,背后议论着,只见陈敬济手里拿着九匹水光绢进来,说道:爹叫娘们剪各房里的手帕,剩下的,给娘们做裙子。
水光绢,是一种有深浅条纹的丝绸。
吴月娘抢先收下绢,对陈敬济说道:姐夫,你去请你爹进来扒口子饭。这都快到中午,他还没吃口哩。
陈敬济:娘,我是不敢请他,刚才小厮请他吃饭,差点被他一脚踹多远,我又去惹他作甚?
吴月娘:你不请,我找其他人请吧。
过了一会儿,吴月娘让人把玳安喊来,道:你爹还没吃饭,哭大半天了都。你拿上饭,趁温先生在,陪他吃点。
玳安:请应二爹和谢爹去了。等他们到,娘这里让人把饭送去,几句一劝,十有八九,爹就会吃了。
吴月娘骂:你这滑头的贼囚根子,你是你爹肚子里的蛔虫啊?俺们这几个老婆都不如你,你是怎的知道,他两个来,你爹才会吃饭?
玳安:娘们不知,爹的好朋友中,不论大小酒席,哪次少这两个人的?人情份子,爹出三两银子,他们也出三两;爹出一半,他们也一半。爹不论怎地生了气,只要他们到,稍微说两句,爹就眉开眼笑!
作为大老婆的吴月娘,都不如一个奴才懂西门庆。
十兄弟中,西门庆跟应伯爵和谢希大走得最近!但凡家里大小事情,西门庆都会找应伯爵帮出主意。在对待兄弟情义中,西门庆对他们做到了仁义至尽,能出手相帮的,都是伸出了援助之手,这一点,我们看出他讲道义的江湖义气。只可惜,这种江湖义气背后的冷暖现实,最后都随着他的死,而现出了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