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的传奇人生6:万家欢乐几人愁
住在王恢家前楼的刘春荣,愿带王恢到白沙养路工区躲一些时日。
4 月14 日清晨,星光点点,月上东山,几个亲友陪着王恢由江边转到桂黄公路,送他进了全州站。11 时王恢上了火车,半小时便到白沙站(即现在的绍水站),步行五里,过白沙桥便是道班房。
这里有七八个工友,王恢同他们一起吃住,十分尴尬。王恢到此的前一天,一个十七八岁名叫李秀珍的少女,自称是广东茂名人,师范毕业,陈济棠之甥,为了参军,在柳州掉了队,乘车北上,在百里站下车小吃,车开了,行李掉了,独自沿铁路走来,又被人把衣着剥得精光,神经于是失常。工友们留住,大都是番好意,但是咸水工区一个姓黄的工友常来骚扰,又暗与人争。附近村落男女又不时结队来“看癫婆”。王恢心如火焚。他只得躲在一间斗室的蚊帐里,阅读杜诗以解烦闷。如此这般过了六七天,工友们凑齐了车费,李秀珍也清醒了,驻白沙的解放军说送她回原籍,王恢这才少了一个顾虑。
心情如赤日,炎炎似火烧。陶家冲、唐家一带,翻身的农民欢天喜地,“双减”(减租减息)的锣鼓声惊天价响。那时王恢见了牧童,便疑是儿童团小鬼队;见了打野菜的女人,怀疑是妇女队;见了有年纪的男子,直把他看作农民小组。他有如老鼠过街,别人不喊打,他也胆战心惊。
王恢虽度日如年,也挨过了近半月。二十七八日两天,时有农民小组的人来工区承包整修铁路和水沟,“中修队”也将来工作,王恢觉得这里已非安身之地。
29 日傍晚,王恢冒雨走进白沙站,10 时混上车,到全州站后斗胆出了站,放快脚步过了盘石脚。夜色如漆,“汪汪汪”几声狗叫,或远或近,稀稀落落。王恢恐湘山寺前公路有伏哨,直走大街,不料街上有人家办喜事,灯火通明,他急转身从湘山寺公路疾入朱紫巷,叫开自家门。妻子侯仲英埋怨王恢道:你好不容易逃出去,大家才放下心,你却又回到危险的家里来。王恢则认为乡下和家里同样险恶,也许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王恢回到家里的头几天,其实毫无安全感,心头甚为恐慌。他整日潜伏在天花板上,或是躲在福和楼上,连大气也不敢出。家里一来陌生人,更是加倍紧张。
1950 年的端午节,是解放后的第一个端午节,人们欢天喜地,湘江水面龙舟齐发,数支龙舟队锣鼓喧天,各显本领,竞争上游,呼喊之声惊天动地。湘江两岸人涌如潮,三江口一带更是人山人海。
几家欢喜几家愁。王恢躲在小楼上,小楼正好背靠湘江,那喧闹的人声,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几乎把小楼抬了起来。王恢回忆说:闻江岸龙舟锣鼓,如同惨痛呼声。他是前朝的遗员,正在逃亡之中,当时的心里的确很害怕。
端午节过后,王恢“日食难继”,有了上餐没了下餐,亲友也曾多方接济,送柴送米,但是这终不是长久之计。
于是王恢决定尽力自救,请人从湘江边买了楠竹,操起织箩筐的旧行当。柴房狭窄,王恢便在深更半夜溜进菜园,把竹子剖好粗坯。破竹子有如放鞭炮一样的响声,让外人听见可不好,于是王恢几经摸索,悟出用小竹片从竹尾向竹蔸单行敲开,既无响声,又能随意大小,颇随人意,后来曾将此法传与族人。每日织一担箩筐,秋收时,每担可售米二十多斤,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王恢的夫人侯仲英替铺上成衣纽衣扣,按件计酬,一天几角几分地挣,她总是强颜欢笑地对王恢说:今天又给你挣了酒钱了。她在门口摆过小摊,卖些盐巴、豆豉、面条之类,多是有出无进。园里的柚树、葡萄、柿树结实累累,成熟后也都卖了换钱用。秋收之后,那时农民便进入农闲时节。群众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开展清匪反霸、斗争恶霸地主的运动,各乡的群众运动如火如荼。
王恢自知情势紧迫,决定再次出逃。曾得珪,资源人,他与王辅汉、王辅世是龙水宏达初中同学,解放后任广西师范教授。曾得珪十月初三深夜到访,得知王恢无钱远走高飞,慨然把他为妹妹置嫁妆的全部的钱(六头猪的钱)赠送给王恢,并决定亲自送他到桂林。
是夜刚刚睡下,大舅伍美奂来了,并扶进王恢思念经年、体弱多病的母亲。王恢一见母亲便泪如雨下。他们互诉一年多的别后情况,王恢母亲越说精神越好,病居然好了。王恢说到要只身出逃,无法携带母亲和妻子,心中十分惶恐。母亲和妻子都支持王恢出逃,不要顾念她们。
王恢和母亲的这一别,竟成永诀,再无缘相见。如果母亲再晚来两天,王恢母子连这一次见面也不会有,这也是天赐良机。
本文选自蒋钦挥主编;宾恩信,王文胜,王清荣副主编,全州民国人物下,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2 本文经作者授权刊发 。版权所有。别的媒体采用请联系作者本人。
作者简介:
蒋咸美,全州县大西江乡大石江村人,生于1949 年7 月,1970 年参加工作,1979 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广西分会,曾任全州县党史办征编股长10 多年,多年坚持文学创作,在《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广西文学》等报刊、出版社发表作品200 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