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御览·人事部·卷九十
○权谋中
《续汉书》曰:铜马所过虏掠,王俊言於上曰:'宜舍轻兵出贼前,使百姓各坚壁,以绝其食,可不战而殄也。'上然之,遣俊将轻骑驰出贼前;视民保壁者,敕令固守;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贼至,无所得,遂散败。及军还,上谓俊曰:'困此虏者,将军策也。'
又曰:廉范为云中太守。会匈奴大入塞,范自率士卒拒之。虏众盛,不敌。令军士各交缚两炬,三头燃火,虏见火多,谓汉兵将至,待旦将退,范乃命军中蓐食,晨往赴之,斩首数千级。虏自此不敢复向云中。
又曰:朝歌贼宁季等数千人攻杀长吏,乃使虞诩为朝歌长。故旧皆吊诩曰:'得朝歌何衰!'诩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难,臣之职也。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乎?'始到,谒河内太守马陵。棱勉之曰:'儒者谋谟庙堂,反在朝歌耶?'诩曰:'初除之日,大夫皆吊。'及到官,设令三科以募求壮士,自掾吏以下各举所知,其攻劫者为上,而不事家业者为下。收得百馀人,诩为之飨会,悉贷其罪,使入贼中,诱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杀贼百人。又潜遣贫民得缝者,佣作贼衣,以采綖缝其裙为识,有出市卖者,吏辄禽之。贼由是骇散,咸称神明。迁武都太守。及还,羌率数千,遮诩於陈仓,诩即停军不进,而上书请兵,须到当发。羌闻之,乃分钞傍县,诩因其兵散,日夜进行百余里。令吏士各作两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问曰:'孙膑减灶而君增之。兵法曰:日行不可过三十里,而今日行二百,何也?'诩曰:'虏众多,吾兵少。徐则易为所及,速则彼不测。虏见灶增,必谓郡兵来迎。行速必惮追我。孙膑见弱,吾今示强,势有不同故也。'
《魏志》曰:荀彧,字文若,颍川人,淑之孙也。举孝廉,迁亢父令。以董卓之乱,弃官归太祖。太祖悦曰:'吾子房也。'以为司马,时年二十九。后太祖破黄巾,汉献帝自河东还洛阳。彧劝太祖曰:'晋文纳周襄王而诸侯愿从,汉高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自天子蒙尘,将军首唱义兵,虽御难于外,心无不在王室。今鸾驾旋轸,东京榛芜,义士有存本之思,兆人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仗弘毅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虽有逆节,其何能为?'太祖从之,遂迎天子都许,进彧为尚书令。及袁绍兼河北,天下畏其强。与太祖书,极悖慢。太祖以书示彧,曰:'将诛不义,而力不敌,如何?'彧曰:'古之成败者,诚有其才,虽弱必强,苟非其人,其强易弱,刘、项存亡,足以观之。'太祖卒破绍於官渡,如彧所策。
又曰:荀攸,字公达,彧从子也。太祖遗攸书曰:'方今天下大乱,知者劳心之时也。'遂徵,入为尚书。操谓锺繇曰:'公达,非常人也,吾得之与计事,天下何忧哉!'以为军师。征吕布,至下邳,攻之不拔,太祖欲还。攸曰:'布勇而无谋,不可解。'遂生擒布。太祖又与袁绍相拒於官渡,攸劝击绍将淳于琼运粮,遂破绍。魏国初建,为尚书令。太祖谓文帝曰:'公达,人之师表,汝宜尽礼敬之。'
又曰:袁尚攻兄谭於平原,留别驾审配守邺,为曹公所围。尚闻邺急,弃而救之,求人入城计会事,主簿李孚请行。时围甚急,尚曰:'何办?'缵曰:'多人不可,三骑足矣。'尚遣之。孀伞温信者,得三人,各给骏马,不示其谋,令释戎器,着平常冠,秉问事杖,投暮直抵邺城下。自称曹公巡历,围垒所过,失候者辄捶之。自东西正出曹公营,当城门,复怒守围者收缚之。因直入城下,配以缒引之,孚与配相见。既事了,外围益急,孚因谓配曰:'城中穀少,无用老弱,不如驱出省穀也。'配乃夜简得一千人,皆令持白幡、秉脂烛,从三门而出,请降。孚将所来骑随降人而出。时守围吏闻城中悉降,火光照曜,但共观降,不复视围。孚从北门突围而归,报命於袁尚。明旦曹公闻孚已出,拊掌大笑,邺郡竟为曹公所取。袁尚奔於辽东。
又曰:郭嘉,字奉孝,颍川人。诣太祖,太祖与论天下事,曰:'使孤成大业,必此人也。'太祖用其计,先击吕布,擒之。太祖与袁绍相持於官渡,孙策北袭,楚众并惧。嘉料曰:'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独行於中原也。以吾观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临欲济江,果为许贡客所杀。后太祖又用其计,密袭卢龙塞,大破单于。
又曰:邓艾,字士载,义阳人。少孤贫,每见高山大泽,辄指画军营处所,时人笑焉。因计吏上见司马宣王,宣王奇之,辟为掾。景玄四年秋,诏诸军征蜀,艾授大将军节度。锺会攻剑阁不下,艾自阴平行无人之地七百馀里,凿山通道。艾以毡自裹,推转而下。进至江由,遂入成都,降刘禅。
《蜀志》曰:庞统,字士玄,襄阳人。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鲁肃遗先主书曰:'士玄非百里之才,使处治中、别驾,始展骥足耳。'先主以为治中从事,亲侍亚亮,为军师中郎将,亮留镇荆州,统随入蜀。刘璋与先主会,统曰:'因此会执之,则无用兵之劳。'先主曰:'初入地,恩信未着,不可也。'统复说以三计,先主用中计,向成都,所过辄克。进围雒,率众攻城,为流矢中,卒。
又曰:法正,字孝直,扶风人。建安初,天下乱,入蜀依刘璋,别驾张松与正书,度璋不足成事,因劝璋结先主。乃遣正往,及还,谓松曰:'雄略密谋,可共戴奉之。'璋复使正迎先主,先主定蜀,以正为蜀郡守,外统都畿,内为谋主。正说曰:'曹公留夏侯渊、张郃屯汉中,渊等才略不胜国之帅,今举众讨必克。'先主乃率诸将兵讨汉中。渊将兵来争其地,正曰:'可击矣。'先主命黄忠乘高攻之,渊等授首。曹公闻正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此,必为人教。'先主立为汉中王,以正为尚书令。
《吴志》曰:太史慈,字子义,东莱人。避乱至辽东,北海相孔融闻而奇之,数遣饷馈其母。融以黄巾寇暴,出屯都昌,为贼管彦所围。慈归,其母曰:'汝与孔北海未尝相识,汝去后,赡恤过於故旧,今被围,汝宜赴之。'慈单步至都昌。夜因伺壳间得入见融。融欲告急平原相刘备,城中人无由得出,慈请行,融难慈。慈曰:'昔府君倾意老母,母感遇,遣慈赴急。今众人言不可,岂府君优顾之义,老母遣慈意耶?'慈晨出,下鞭直突围驰去,射杀数人,应弦而倒,无敢追者。到平原说备,备敛容曰:'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即遣兵三千随慈。击贼遂退。
又曰:黄盖,字公覆,零陵人。随周瑜拒曹公於赤壁,盖白瑜曰:'今寇众我寡,难为持久,可烧而走也。'乃取斗船数十艘,实以薪草,膏灌其中,裹以帷幕,上建牙旗。先书报曹公,期以欲降。引次俱前,盖令诸船同时发火。时风盛猛,延烧岸上营,烟焰张天,烧溺死者甚众。曹公乃败。
《晋书》曰:马隆,字孝兴,东平人。凉州刺史杨欣失羌戎之计,为虏所没,河西断绝。上临朝叹曰:'谁能为我讨此虏?'朝臣莫对。隆曰:'陛下若能任臣,臣能平之。'帝遂许隆募勇士三千五百人而行。或奇谋间发,或夹道垒磁石,贼负铁铠,卒行不得。隆卒悉被犀甲,无所留碍,贼以为神。转战千里,凉州遂平。诏假节西平太守。
又曰:明帝大宁玄年,王敦反,屯兵济阴。帝微服行其营垒,既而驰去。敦方昼寝,梦日环其营,惊起曰:'必是鲜卑黄须奴来也。'使骑切遽而追之,帝亦驰去,马有遗粪辄以冷水沃之。时逆旅有卖饭媪,帝以七宝鞭与之。俄而追者至,讯媪,媪云:'去已远矣。'因以鞭示之。傅示迟留,又见马粪冷,信已远矣而止,帝遂得免。
又曰:伪赵张宾,字孟孙,赵郡中山人。石勒初为刘玄海授辅汉将军。宾谓所亲曰:'吾历观诸将多矣,独胡将军可以共成大事。'乃提剑军门,大呼请见勒。勒初未可也,渐见进重,引为谋主,机不虚发,算无遗策,成勒之事,皆宾之计,勒常叹曰:'吾每临大事,吾意未了,右侯已了。'及卒,勒亲临哭之恸,顾谓左右曰:'天不欲吾成事,何夺右侯之早也!'
又曰:伪燕慕容垂欲兴师讨慕容永长子。议曰:'顷年士卒疲於行阵,居人不暇耕织,疮痍满身,哭泣盈路,且抚士安人以待时,长子不足忧也。'慕容德曰:'不然。昔光武驰苏茂之难,不顾百官之疲,夫岂不仁,机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而用之。方今海内版荡,人百其心,急之则得其用,缓之各怀所思。可因其劳而成其逸,何得缓之?'垂笑曰:'卿言当矣。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行其谋而灭永。
又曰:杜预以太康玄年正月陈兵江陵,遣参军樊显、尹林、邓圭、襄阳太守周奇等率肿森江西上,授以节度。旬日之间,累克城邑,皆如预策焉。
又曰:杜预陈兵江陵,遣周旨、伍巢等率奇兵八百,泛舟夜渡,以袭乐乡。多张旗帜,起火巴山,出于要害之地,以夺贼心。吴都督孙歆震恐,与伍延书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
《后周书》曰:武帝保定玄年,汾晋之北,离石之南,悉是羌胡,而地居齐境,抄掠我东鄙,朝廷患之。韦孝宽乃於要害,欲置大城以扼其吭。兴役十万,甲士百人,遣姚岳监之。岳有难色,谓孝宽曰:'国家每於境外筑城,未尝不动大众。今深入胡境,密迩齐师,以兵百骑,何以御役?'孝宽曰:'事有万途,毙耷一势,君但受成规,无所忧也。计筑此城,十日即毕。今齐君徵兵,三日方集;谋议之间,自稽三日;计其军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办矣。'乃令筑之。齐人果如期而至界首,疑有伏军,不敢进迫。其夕岳令缘汾傍山,处处举火。齐人谓有大军,因示自固,犹豫之间,土功已毕,齐师乃退。
《隋书》曰:上尝问高颎取陈之策,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徵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御守,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上行其策,由是陈人益弊。
又曰:樊子盖与宇文述陪宴积翠亭,帝亲以金杯属子盖酒,曰:'良算嘉谋,侯公后动,即以此杯赐公,用为永年之瑞。'并绮罗百匹。
《唐书》曰:刘武周战于度索原,军败,贼徒进逼河东。江夏王道宗时年十七,从太宗率众拒之。太宗登玉璧城望贼,顾谓道宗曰:'贼恃众来邀我战,汝谓如何?'对曰:'群贼乘胜,其锋不可当,易以计屈,难与力竞。今深壁高垒,以挫其锋,乌合之徒,莫能持久,粮运致竭,自当离散,可不战而擒。'太宗曰:'汝意暗与我合。'后贼果食尽夜遁,追及介州,一战灭之。
又曰:张守珪为瓜州刺史,领馀众修筑州城。板揲裁立,贼又暴至城下,城中人相顾失色,虽相率登陴,略无守卫之意。守珪曰:'彼众我寡,又疮痍之后,不可以矢石相持,须以权道制之也。'乃於城上置酒作乐,以会将士。贼徒疑城中有备,竟不敢攻城而退。
又曰:裴行俭行至朔州,知萧嗣业以运粮被掠,兵多馁死,遂诈为粮车三百乘,每车伏壮士五人,各赍陌刀、劲弩,以羸兵数百人援车,兼伏精兵,令居险以待之。贼果大下,羸兵弃车散走。贼驱车就泉井,解鞍牧马,方拟取粮,车中壮士齐发,伏兵亦至,杀获殆尽,馀众奔溃。自是续遣粮车,无敢近之者。军至单于之北,际晚下营,壕堑方周,遽令移就崇冈。将士皆以士众方就安堵,不可劳扰,行俭不从,更促之。比夜,风雨暴至,前设营所水深丈馀,将吏莫不叹服。
又曰:裴行俭前后杀虏不可胜数。伪可汗泥塾匐为其下所杀,以其首来降;又擒其大首领奉职而还,馀党走依粮山。行俭既回,阿史那佛念又伪称可汗,与温傅合势鸠集馀众。明年,行俭复总诸军讨之,顿军於代州之陉口,纵反间说佛念与温傅,令相猜贰。佛念恐惧,密送降款,仍请自效。行俭不泄其事,而密表以闻。数日,有烟涨天而至,斥侯惶惑来白,行俭召三军谓曰:'此是佛念执温傅来降,非他。然受降如受敌,但须严备。'更遣单使迎前劳之。少间,佛念果率其属缚温傅军门请罪,尽平突厥馀党。高宗大悦,遣户部尚书崔知悌赴军劳之。
又曰:裴行俭至西州,人吏郊迎,行俭召其豪杰子弟千馀人随己而西。乃扬言绐其下曰:'今正炎蒸,热坂难冒;凉秋之后,方可渐行。'都支觇知之,遂不设备。行俭乃召四镇诸番酋长豪杰谓曰:'忆昔此游,未尝厌倦,虽还京辇,无时暂忘。今因是行,欲寻旧赏,谁能从吾猎也。'是时,番酋子弟投募者仅万人。行俭假为畋猎,教试部伍,数日,遂倍道而进。去都支部落十馀里,先遣都支所亲问其安否,外示闲暇,似非讨袭,续又使人趣召相见。都支先与遮匐通谋,秋中拟拒汉使,卒闻军到,计无所出,自率儿侄首领等五百馀骑就营来谒,遂擒之。是日,傅其契箭,诸部酋长悉来请命,并执送碎叶城。简其精骑,轻赍晓夜前进,将虏遮匐。途中果获都支还使,与遮匐使同来。行俭释遮匐行人,令先往晓喻其主,兼述都支已擒,遮匐寻复来降。于是将吏已下立碑於碎叶城以纪其功,擒都支、遮匐而还。高宗廷劳之曰:'比以西服未宁,遣卿总兵讨逐,孤军深入,经途万里。卿权略有闻,诚节夙著,兵不血刃,而凶党殄灭。伐叛柔服,深副朕委。'寻又赐宴,谓行俭曰:'卿文武兼资,今故授卿二职。'即日拜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
《周书》曰:容容熙熙,皆为利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九州春秋》曰:庞士元说刘备曰:'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势,难以得志。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郡兵马,所出毕具,宝货无求於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备曰:'今指与吾为水火者,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与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国而失信义於天下,吾所不足取也。'士玄曰:'权变之时,固非一道所能定也。兼弱攻昧,五伯定事,逆取顺守,报之以义,事定之后,封以大国,何负於信?今日不取,终为人制耳。'备后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