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京剧武生泰斗杨小楼

认真说来,杨小楼在世六十一年,有大半岁月是活在清朝;他生于清光绪三年(一八七七)十一月初十,卒于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正月十五日,(享年六十一岁)。但从杨的剧艺成就来说,应是他生活在民国这二十余年间,方始开创起来的。在逊清的那大半段日子,虽也被慈禧选入宫中作了供奉,然而他的那些出“武戏文唱”的名作,则创制于民国年间。

说起杨小楼的舞台艺术,之所以能被后人称之为武生泰斗,排起名次来,与杨同时甚而在年岁上稍长于杨的尚和玉(同治十二年一八七三生),稍次于他的俞振庭(光绪五年一八七九生),虽也风云一时,名满天下,却无杨小楼之艺能口碑载道。

何以?杨小楼的剧艺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也。

杨小楼也是剧人后裔,他的父亲杨月楼也是武生,从小就立意培植他克绍箕裘。正好这乳名三元(儿)谱名嘉训的儿子,生来就结结实实,壮壮魄魄,六岁时个头就比般大年龄的孩子壮大,而且聪明伶俐,人见人爱。遂被常到杨家串门子的谭鑫培认为干儿子。八岁的三元,便送到“小荣椿社”科班学艺,启名叫“杨春甫”,(入科的头期学生都列为春字辈)。由于他个头儿好,胳臂又健壮,班主杨隆寿特别重视,亲自开蒙,先后教授了武生戏如“石秀探庄”,“螟蚣岭”等戏,所以杨小楼在坐科时,就扎下了良好的根基。

杨小楼坐科三年后,才出台演戏。那年他十一岁。

他在科班时,同班的同学有谭春富(小培),还有程春德(程继先)、马春和、郭春山、叶春善(即后来北京富连成班主),郭际湘(水仙花)等,都是享大名的名脚儿。不幸他尚未满师,父亲便出事亡故。出科后,在前途上自然失去依靠,遂东走天津,到“聚兴茶园”与“义盛合班”充当武行(班底)。却又由于他的个头儿高大粗壮,居然在武行中也受到排斥。扮靠将,他在四人中高出其他三人一头地,站在一排很碍眼。派个下手吧,比主角高一头地,也不般配。因而在精神上很苦恼。

父亲故后,虽有义父谭鑫培及不少父辈念在上一代的分上,都有心来协助他。有一次,派了他个脚儿,扮“恶虎村”中的李五,可是,当他高高兴兴地在扮戏时,被主脚黄天霸见到,便向管事提出异议,说是杨春甫个头儿太高,到了台上,鹤立鸡群似的,岂不把戏搅啦!扮好了戏的他,也得卸下来。

从此之后,初出道的杨小楼,便心灰意冷,颓废下来。工也不练了,戏也不学了,园子也不进了。他原本想继承父业的念头,变成严冬冰封,遂辞班不干了。

那么,干什么呢?不是在家蒙着头睡,就是走出家门浪荡街头。在家的母亲,可是着急起来,这样下去,孩子的前途,岂不是毁了!遂多方奔走,寻到一位与他爹有过情分的武生演员杨功,这才把丧志颓废中的杨三元,拉拔起来。

杨功也是一位武生,当时在《春台班》是大武生俞菊笙的二路硬里子,杨月楼在世时,提拔过他。他听到杨师母这么一说,便答应帮这个忙,亲自与三元订下练工、学戏的日程,一切都由杨功带着杨三元,在三更灯火五更鸡的苦练中,不些日子就带上了路。而且勉励着说:“戳高个儿有什么不好,扮大武生才够派头呢!”又说:“你老爷子个也不矮,他却以猴儿戏见长,遂有了'杨猴子’的绰号。只要腰腿有工夫,高大也能变小,矮小也能变大。台上的脚儿,都是练出来的,扮出来的。”经过杨功这一番开导,杨三元又振作起精神,不几个月,杨三元又生龙活虎起来。

跟着又结交了一帮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同行,合起来有三十六人,其中有郭际湘、阎岚秋、范宝亭、许德义、薛凤池、高福安等人,时称“三十六友”。大家在相互砌磋,相互影响、相互鼓励、相互比艺的情况下,艺事自然大有进益。提挈他的杨功,遂伺机向大武生俞菊笙进言了。

由于杨三元是杨月楼的儿子,俞菊笙曾受教于杨二喜(工武旦,小楼的祖父),在辈分上与杨月楼是师兄弟,而且交情不错,一听杨功如此一说,遂马上答应:“这种事,那有不帮忙之理。遂决定收个徒弟,更好些。”就这样,杨三元拜了师。他知道他们这一行,有一句行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便从此更加用功,也跟着师父上戏,旗、锣、伞、报以及院子家人。边配下手,外带觔斗虫(翻觔斗),零零碎碎的脚色,派什么干什么。这时,不但有杨功从旁给他说戏,他的义父谭鑫培也时时易勉他,告诉他台上的玩艺儿,事事都得从根脚起,一再鼓励他别怕“脚儿小只怕活儿少”。谭鑫培最能了解他们这一行,更是“不怕天赋不够,只怕工夫落后。”尤其杨三元那副个头儿,那分长相儿,若不能培植他成为一员大武生,舞台上的生旦净丑这一行,任何一位大老板也不会用他作个二路活儿的脚色。谭老板是武生出身,遂伺机把他撂下不演的大武生活儿,一出出指点给他,甚而传授给他。起先,他一直观察着三元这孩子成不成器?若是不成器,教给他也白舍。同时,俞菊笙也看上了这一点,遂也用心用意的在这方面来培植这个徒弟。

杨三元终究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奋进了几年之后,师父们看着他可以上大戏了。方始推荐给“宝胜和”班子,这班子是杨瑞亭的祖父杨香翠组成的,还是“梆子、皮黄两下锅”的时代,这时杨三元已廿四、五,得到这么一次表演的机会,当然兴奋异常。遂想着得启个响亮的艺名。

过去的戏园子,都有各自的一个相当完整的剧团组织。要是在没有“重金礼聘”邀来名脚儿来担任主演的戏码,平常日子便是戏园子的剧团班底脚儿,担任演出。在“重金礼聘”来的脚儿,要是带的人少,不但旗、锣、伞、报小零碎,得戏园子的班底搭配,往往垫戏的戏码,也得由戏园子的剧团担当。就在这种机遇之下,杨三元被邀进了“宝胜和”。至于艺名,他想到父亲在梨园界,有个外号叫“杨猴子”,因为父亲的猴子戏拿手,遂有了这么个外号:我是子袭父业,就叫“小杨猴子”吧!就这样“小杨猴子”上了海报。

三天打泡戏是《铁笼山》、《贾家楼》、《挑华车》,成绩斐然!可以说是一炮而红,杨三元站住了这个大武生的席位。第二年(光绪二八年)他的义父谭叫天便把杨三元拉把到他的身边去,进了谭鑫培的“同庆班”。受到义父的提拔,戏码居然列在倒第二,他的猴戏《水帘洞》,排在《金沙滩》前面。

又过了一年,光绪二十九年间,小杨猴子杨春甫,已组班闯码头了。天津“天下仙茶园”便以“重金礼聘”的号召宣传贴出海报,杨春甫带着自组的剧团到了天津,旦脚是崔灵芝,轰轰烈烈地演了一期,载誉回京,仍旧回到“宝胜和”老东家继续演出。

师辈们,同行们,对于杨春甫无不刮目相看,再没有人指撷他这位“戳高个儿”了。这些年来,除了杨三元他自己的奋发有为有守,恩师杨功,俞菊笙以及义父谭鑫培的调教,诚应居之首功。当他在同庆班跟着谭老板同台的时期,凡是谭老板当年演过的武生戏,都一出又一出的给他再说一遍再缕一过,而且在戏码的安排上,不但排在倒第二作压轴,还往往把他的戏码排在大轴。有一次,谭老板的《卖马》排在倒第二,把杨三元的“铁龙山”排大轴。谭老板之所以如此安排,他是要在下戏卸装之后,躲在帘后看三元的戏。看完之后,见到这位干儿子的姜维,由于身材魁梧,工底扎实,举手投足,也美满位确,真个是大武生的身架器度呈现出了。只是起霸观星这一折的曲子“八声甘州”,却只唱头半句“扬威奋勇”便在乐器声中干作身段。这是一段的俗套子演法,这戏可不是大武生的歇工活儿。于是谭老板看到这里便摇头叹气。走时,便关照后台管事,通知三元下了戏到他家去。一问,果如所猜,这只曲子他还不会唱。于是谭老板便一字字一句句地念出,教会了他。一面讲说这“八声甘州”的曲词内涵,应随着乐器声律的起伏悠扬婉转,一招一式的用慢动作,节奏分明的表演出来。一面说一面作出手、眼、身、法、步的连唱带作等招式给三元看。以后,便一招一式的教会了杨三元。

在同庆班演唱时期,谭鑫培的儿子已用谭小培为艺名,小培与杨三元也是“小荣椿”科班的同学,在科时的艺名叫谭春富,所以杨三元(春甫)也改艺名叫杨小楼,但外号“小杨猴子”还是被人在口中传着。在他二十九岁的那年,被选入内廷升平署当差,名义是“外学教习”。进宫后演出第一出戏就是猴儿戏《水帘洞》,第二出是《长板坡》,很受慈禧太后的赏识,说:“这个小杨猴子怪不错的。”

当光绪皇帝与慈禧太后相继宾天之后,新君宣统继位,升平署也就不运作了。内廷中的这般“供奉”脚儿,遂也自自然然地在市肆间混生活。这时,老的“四喜班”交复出于剧场,杨小楼便搭上了这个“复出四喜班”,班中有老生许荫棠、青衣孙怡云、花旦姚佩秋、花脸黄润甫、钱金福、小生冯蕙林、老旦谢宝云、丑王长林等,全是当时的一流名脚儿,这时的小杨猴子便正式挂牌叫杨小楼,他是武生,往往排双出,长靠、短打,每天都露。委实由于他的工夫深厚,扮相英武,学来的台上玩艺,既有来路,又有创意。深得戏迷赞赏。遗憾的是“四喜班”复出三年,又报散矣!

时已民国,上海已成繁华都市,新式的舞台出现,杨小楼遂应邀到了上海《大舞台》与吕月樵、白文奎合作演出,风评不错。虽有人誉之为是当前“独一无二”的大武生,惜乎还未能在剧评界名上金榜。但从上海遄返北平,便筹划自组班社独挑。而且投下了积蓄,营建上海戏院的那种新式舞台,他要自作舞台班主,经之营之。

民国三年春,杨小楼与姚佩秋、殷阅仙等人,在北平前门外西柳树井,醵资建造的《第一舞台》竣工,座位是排排坐的长椅,不是方桌条凳的茶园,舞台也是西式的,可以安设布景。六月九日开张大吉,他给自己的班子,命名“陶咏社”,阵容有许荫棠、王凤卿、沈华轩、钱俊山、何桂仙、贾洪林、程继先、钱金福、朱幼芬、路三宝、王瑶卿等,个个都是一时英俊。不想当日夜戏尚未开演,便发生火烛之灾。当晩的戏自然是演不出了。

灾后的修整,到七月初三始行修复重行开张。

杨小楼主持《第一舞台》的运作六年。在这六年之间,确也排演了不少新戏,如《取南郡》四本连台,演三国时代周瑜起兵攻打南郡,曹仁、陈矫等用计把周瑜骗入城内,中箭受伤,拼死得脱。瑜受伤休养,伪称伤重而亡,诱曹仁等劫营,仁转进中伏,大败而逃。瑜正要直取南郡,不料孔明早已先遣赵云伺机占据,且已从败将陈矫取得曹瞒兵符,将荆襄守将诈遣南郡,而张飞、关羽,乃乘虚据有荆襄。周瑜军至,城上已是汉军旗号,一气呕血而去。是以此剧亦名《一气周瑜》,乃《三国演义》第五十回情节。各剧种均有此剧关目。杨小楼取之改编,分为四天演,他演赵云,其他有王凤卿(饰孔明)、贾洪林(饰关羽)、德珺如(饰周瑜)、钱金福(饰张飞),同时,杨小楼还在前面的开场戏,加演一折短剧,如《淮安府》、《拜山》等。上座还算不恶。在这六年岁月中,刘鸿声、谭鑫培都在《第一舞台》加入他的“陶咏社”演出过。梅兰芳也加入演出过。曾与梅合作演出《五花洞》,杨饰大法官一脚。虽唱不多,但其中的一句“元始将军下九霄”,唱时作二二三句法歌出,“下九霄”的“下”字,以湖广音翻起“九霄”二字,论者说:“其气口之匀适,喷口之脆生,真如鹤鸣九皋,彷佛是神将从天而降。”

杨小楼无子,有一女嫁夫刘砚芳(艺名小梧桐,原是老生行,因嗓弱辍演。)原是行内人,在杨小楼经营《第一舞台》时,派他担任后台管事。基于“陶咏社”一开场就发生了火灾,虽然又经修复,重行开张营业,心里总是悚念着这社名衔犯着什么?又不便马上改名,到了民国五年冬,刘砚芳建议太岳把“陶咏社”的名字改为“桐馨社”,当然,班社也经过一番调整,当年末梢,便邀来王凤卿、梅兰芳到《第一舞台》加入“桐馨社”的阵容上演,杨的长靠短打戏,也随时排在王、梅戏码之间,甚而在开场头一出开锣戏也上,往往演个双出。当然,他的拿手大戏如《艳阳楼(拿高登)》、《安天会(猴儿戏)》、《连环套》等,也不时排出。尤其,他还为了提拔后辈,宁愿作个配角,来帮衬戏码的坚实。

按《春秋配》这出戏,有四十几场,所以梅兰芳初次在《第一舞台》演出,分作上下两本演出,张雁行这个脚儿,是小生李春发的同学,先习文后改武,曾经考中武举人,却被当道革去,遂一气去到集架山落草为寇,伺机报仇。李春发规劝不听,只有由他。全剧虽然上下本都有戏,行当是武生扮演,可以发挥武生长才之处极少,论唱,前本也只有几段四句头的摇板,论作,更无化费心力之处,下本虽有武打一场,在剧情上也只是过河见招可收。就是硬打一场,也显不出好来。全部剧情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委实用不着武生卖弄武艺。老实说,三路脚儿就可以了。可是杨小楼却肯担当张雁行这个脚色,来捧梅。当然,他是《第一舞台》的老板,为了戏码的脚色扎硬,遂作了带头作用。认真说来,实乃是“善书者不择笔”,“有艺者不择戏”,强者矫而不骄也。

王凤卿、梅兰芳演完这期走后,新接的脚儿也是当年一时之选,有刘鸿升、王瑶卿、王蕙芳、王又宸、贯大元、高庆奎,还有老旦龚云甫、旦脚尚小云、白牡丹(荀慧生)等,杨小楼遂在这一时期,新排了“楚汉争”,此剧由明代传奇《千金计》改编来的。杨饰楚霸王,尚小云饰虞姬,也分作上下两本演出,上本由霸王坐帐起,到兵困九里山止。下本则由被困九里山,知已上了韩信遣李左车诱兵步入绝境的大当,但已悔之晩矣!上下两本的演出重点,都放在武戏的艺术路数上,与后来配合梅兰芳演出的《霸王别姬》,自然不大相同矣!

由于《第一舞台》有新的设备,《楚汉争》的演出,还使用了灯光布景。

杨小楼在《第一舞台》还排演了八本《混元盒》,原名《阐道除邪》,乃端午节宫廷演出的应节戏,昆曲本子。后来再加改编,调整了脚色,增加了武打,八本连台演全。标榜的是俞派传人演的俞家私房本戏。

还有《贾家楼》、《麒麟阁》、《翠屏山》、《金钱豹》、《武文华》,以及《宏碧缘》中的《四杰村》等等,也都是这一时期排演出来的。

到了民国八年,《第一舞台》的债务,终于拖垮了杨老板,不得不出让。于是,他又重新组班,易名为《中兴社》在前门外的《三庆园》演出,老生是王又宸,还有高庆奎,演出了《五人义》、《长板坡》等大戏,八月间便又重新约角,南征上海,由于脚色中有谭小培、尚小云、白牡丹(荀慧生)等人在内,遂被称为“三小一白下江南”。这一次到上海,演出的成绩,比上一次获得的风评更好,已有不少篇评论,是指名杨小楼来命题作论的。一位笔名柳遗的剧评家,在《申报》“自由谈”副刊,以《东篱轩杂缀》谈戏,听说杨小楼于下个月再到上海演出,作文以表欢迎,写了两段对杨氏之艺的评论。兹录之于左:

1.杨小楼的师法及其独到之艺

学戏者当有所师法,根基扎住,然后再求变化,则得之矣!杨小楼之宗老俞(菊笙),不如尚和玉之纯粹,然其克自振拔之处,实有发辉光大之功。余最服膺其能在疏懒中见长。每一下场,寥寥数手,而简净且苍劲,令人神往。白口清亮无匹,更能依剧情而为哀乐;唱亦俱有并剪哀梨之致。其所造诣,确与专门乱打乱跳者有闲。故内行中人,靡不推尊之。至于器宇从容,无好勇斗狠之病,尤为高人一等。

2.杨小楼的起霸、走边、趟马

武生所注重者三事,一曰起霸、二曰走边、三曰趟马。大概起霸要稳重,走边要流利,趟马要安顿,而总其成者要干净。稳重而不能干净,则必失之涩滞。俞菊笙之起霸,李春来之走边,黄润甫之趟马(注十二),(黄非武生以其“战宛城”趟马绝佳,故论及。)非都城人士之谓三绝者乎!然而长于起霸者。未必果能长于走边,而长于起霸走边者,未必长于趟马。此盖由于扎靠与短打之差别,而亦各人之为学。不免有偏倚之处。比近武生中,惟杨小楼能三者并重。如尚和玉之起霸,盖叫天之走边,非不佳妙,然终不能如小楼之并重于三者为可惜耳!

杨小楼这次在上海演出一个多月,便被汉口约了去。农年底回到北京,又与余叔岩合作,演出了《八大锤》等戏。

可是《中兴社》也就有两年时光,又散了伙儿。到了民国十一年初,与梅兰芳合作《崇林社》,杨梅两姓都是木旁,遂合双木成“林”,命名《崇林社》再度合作。王凤卿、姜妙香等脚儿齐全,遂商量着把他演出的《楚汉争》,重新整编,易名《霸王别姬》,于当年二月十五日在西城《第一舞台》上演,遂轰动九城。四月十六日又在东城《吉祥园》再演了一场。

惜乎不数月,梅兰芳便撤伙儿自组班社,名曰《承华社》去单挑独创。杨小楼也不得不重行改组,易名曰《松庆社》,杨、梅二人的班子,都在西珠市口的《开明戏院》场地,分期轮番上演。杨的旦脚由来自上海的林颦卿加入,当然,杨氏的身边老哥儿们,还是那般旧友,他的叫座杰作如《八蜡庙》、《安天会》、《艳阳楼》、《宏碧缘》以及《长板坡》、《连环套》、《恶虎村》,还有长短的折子戏《挑华车》、落马湖》、新排的《林冲夜奔》等等,再加上他协助新加入的旦脚朱琴心,排新戏“陈圆圆”,杨配吴三桂。朱琴心、侯喜瑞、王长林演出“法门寺”,杨配赵廉。

在《松庆社》时期,杨老板总是随应着加入新角的才能,来排节目。譬如荀慧生加入阵营,他便推出《战宛城》这出戏,当年他跟着谭鑫培、俞菊笙时代,他担当的脚色是典韦,如今他挑班便扮演张绣,荀慧生邹氏婶母,钱金福典韦、许德义的许褚、王长林的胡车。杨老板的张绣,也给后人留下了典模。只是《霸王别姬》这出戏,自与梅兰芳拆伙后,虽与其他且脚如雪艳琴、陆素娟,都与杨老板合作过《霸王别姬》这出戏,都比不上梅兰芳的虞姬,方能衬得出杨小霸的“霸王”之英雄落魄气质。可以想知戏剧艺术的综合之要义何在。

名脚儿之所以一生不随便更易其搭配人手,其理乃本乎艺也。

杨迷丁秉鐩先生,写过一篇《论杨小楼》的专文,认为杨小楼的舞台艺术,堪称“空前绝后”,理由是京班脚儿以武生行挑大梁组班,在舞台上活跃了二十六年之久,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论断若以杨小楼的舞台艺术为则,诚不为过。实际上,杨小楼在其一生舞台生活的动态来说,自从民国元年(一九一二)从上海返家,自组班社始,到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二月十四日(农历正月十五日)去世。所组班社计有《陶咏社》、《桐馨社》、《中兴社》、《崇林社》、《松庆社》、《双胜社》、《忠庆社》、《永胜社》,共有八次之多。而且还自行约友合作,创建新式舞台于北京(《第一舞台》)。从杨氏的这些作为的根因来看,一言以蔽之,他全是为了发展他的剧艺理想而为之。可以说,他的班社之改组,不是为了重新调整脚色,就是为了约脚儿合作。如《崇林社》之与梅兰芳合作,《双胜社》之与余叔岩合作,第二年就又改组为《忠庆社》,老生又换了高庆奎。最后的《永胜社》之所以从民国十六年(一九二七)起,一直到故世便没有再改组,那是由于杨氏晩年对于搭配的脚色,已不是早年那么苛刻要求了。再说,三十年来的辛勤排出的创作,也逐渐定了型,身边的老弟兄,也无不个个都有了准谱儿,要继续作的,只是修修剪剪使之不枝不蔓而已。

丁秉鐩先生的《论杨小楼》一文,以杨氏的大武生活儿,别出长靠、短打两大宗之外,再别出勾脸戏与合作戏(群戏中的扮演脚色),还有猴儿戏及组排的新戏。他都一一按脚色的类别,论评其舞台上的技艺。

武生的长靠戏,都是将军身分的脚色,所以必须扎大靠演出。如《长板坡》的赵云、《战宛城》的张绣、《冀州城》的马超、《挑华车》的高宠、《麒麟阁》的秦琼、《青石山》的关平、《贾家楼》的唐璧,都是杨小楼的叫座名剧。

这些长靠的武将戏,各自的故事情节不一,身分有别,虽都扎着大靠,手中兵器与战法不同,再说,歌唱也有皮黄昆曲之别,乐器也有笛子哨呐与胡琴的伴奏有异,是以扮演的脚色,也就各有其在演出时不同的表现。

当长板坡之兵败流落,杨氏在头一场夜宿荒郊,保卫家眷。那句对刘备的念白:'主公,且免愁怅,保重要紧。’除嗓音瞭亮,面上还带出忧国忠诚的表现。刘备在那里叹五更一段段地唱,赵云则时而闭目假寐,时而警觉巡视。小楼把胆大心细的保卫责任心,也表露无遗。再如另一场,在见糜夫人一场,更是精彩。那时已时间急迫,对主母须劝她上马,而又不能逼迫。在催促中,要保留君臣之间的分寸,等等到糜夫人以阿斗交付,刚要接过,一想不对,急忙摆手打躬,惶恐万分,不敢接过。因为赵云此时已猜透糜夫人心意,打算以死免去累赘了。在理智上势所必然!在事实上,赵云怎能忍心致之呢?这时杨小楼扮饰赵云的面上之惶急痛楚表情,套一句电影术语,那真是'内心表演’。等到糜夫人把阿斗放在地上,赵云马上蹉步向前从地上捡起阿斗,那时糜夫人已经跳上井石要跳井了。赵云再一手抱着阿斗,趋步向前,伸手抓帔,人已下井,他转身跪倒,身段之优美而且干净利落,遂得满堂彩声。

至于《战宛城》的张绣,杨小楼的演出,精彩处更不同了。当宛城不能保,不得不降,已是耻辱。不想婶母又被曹兵抢去,一听家院来报,“今有一伙兵丁,将太夫人抢了去啦!”张绣一面责备老仆胡涂,一面自言自语,便疑为是曹营所作。遂以“备马伺候”叫起板来,唱四句摇板原场见曹操。先听报说丞相尚未起床,就开始面色转变。见曹时问:“啊,丞相,连日劳累,睡卧安否?”探询婶母下落的心情,都在这几句念白的抑扬顿挫中表达出来。等到春梅打茶进来,见面一惊放下茶盘(有的掉落茶盘)回头就跑,张绣一望两望,曹操从中遮拦,三个人的身段表现中的各有“愧惭”,相互默契得恰到好处,台下遂轰起炸堂彩声。丁秉鐩先生评论此场戏的杨小楼之精到演出,说:“此时小楼表情,已然露出知晓婶母已被曹操抢来,遂由证实而气愤而忍住。接着曹操进一步要和张绣以叔侄相称,借此试探张绣。小楼把张绣那种一忍再忍,不肯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心思,曲曲传出,一丝不苟。最后刺婶,则气愤填膺,把兵败、被辱的一腔怒气,都发泄到邹氏身上。……所以这出大靠群戏《战宛城》,也是杨小楼的杰作之一。也是杨小楼时常露演的一出戏。

再说《冀州城》的马超,表演“气愤”的情致,更是不同。在城下眼看城上的妻子被杀,还将被杀的尸身,一一扔下城来,这戏应是何等的火爆。演马超的不但要一次又一次的摔翻与捧僵尸,还得一段段的唱。不但得有武工,还得有唱工。不过,这出戏终究不是五十开外的演员可以常常露演的了。还有《挑华车》、《宁武关》、《麒麟阁》等昆曲,更是武生们的看家戏,杨小楼也无不有其独到的工架演出。此处不细说了。

论起杨小楼的短打戏,要以《连环套》与《恶虎村》为其所谓的“武戏文唱”之招牌戏。在短打武生戏的关目中,有“八大拿”一词,意指以黄天霸为主角捉拿强梁的戏,如《郑州庙》、《落(骆)马湖》、《薛家窝》、《东昌府》、《殷家堡》、《霸王庄》、《淮安府》、《八蜡庙》等,但说法并不一致,黄天霸的戏大多了。像《连环套》与《恶虎村》不也是黄天霸的戏吗?像《连环套》这戏,也可说成《拿窦尔墩》。

按《连环套》这戏,是小说《施公案》中的故事之一。写侠士黄三泰仗义营救清官彭朋之难,绿林群起风从,独有窦尔墩不服,二人相约在李家店比武,窦输了,大伤自尊,隐藏连环套山林之中,练武立寨为尊。为了要报黄老儿败他之仇,竟然盗取当朝梁九公的御马,留言说欲知盗马人,黄三泰知情。这时黄已故世,其子黄天霸,正是施公手下捕快,遂将此案交给黄天霸查捉盗马之人。因而故事有了这戏的行围射猎、御马被盗、调霸破案、连环套拜山,比武盗钩,束手认罪等情节。杨氏且曾加上首尾,剧名《江都县》连演两天。由于这戏在民国初年曾灌成唱片,有《盗马》、《拜山》等折,郝寿臣的窦尔墩,所以此戏更是家喻户晓。至今仍不时可以听到电台播出杨氏在拜山时,与郝寿臣那一大段道白(对话),还有两段摇板、流水的歌唱,听来总觉得今之演者,虽也人人宗之,但此一唱念声腔,可无法与杨、郝二人较量之矣!至于台上的身架情致,更是徒令老戏迷思往已耳。

丁秉鐩先生论杨氏之此剧演出,说:“杨小楼的黄天霸,先说扮相,在英俊里透出精明仔细来。头一场(指黄天霸头一场)“五把椅”(上关泰、计全、何路通、朱光祖及黄天霸)上来念诗:“丹心灭寇扫残奸”,“扫”字高挑,上场只念这一句就得彩声。(四人上场人各一句,天霸先念头句。)五人表白毕,二堂传话,大人升堂。圣旨下,读旨时跪听完毕,他面向里,背向外。只见他头部轻点、微摇,最后头不动了,而盔头上的绒球儿秃秃乱颤,把天霸闻旨的内心激动,有层次地一步一步表现出来。每次演此,台下必是满堂彩声。然后改装辞别大人时的四句流水(谢过了大人恩海量,忠孝臣子古之常,此去不能擒贼党,甘心认罪有何妨、万古名扬。)下场的两句摇板:“辞别大人把马上,成功回来再问安康。”后三字(问安康)必然拖个长腔,也必然会凉调,而且也必然得彩声。”杨小楼的噪音虽高吭入云,但不圆而略左,遂有“凉调”音声出现。但在杨小楼的唱腔中,反而成了特色。所以每有“凉调”必有彩声。

短打武生戏,说起来比靠把戏多。光是黄天霸领衔的剧目,就不下三十出,其他还有《水浒传》小说中的以及《宏碧缘》小说中的,如《野猪林》、《林冲夜奔》、《四杰村》等等,杨小楼也无不有其独创之艺,其中自以《恶虎村》最具其短打戏的代表性。

按《恶虎村》是京剧较早的剧本,道光年间武生杨振纲据《施公案》小说编写而成,自编自演。故事写恶虎的濮天雕、武天虬劫持路过的江都县令施世纶,为被害绿林弟兄报仇。同是结拜兄弟的黄天霸,寻到恶虎村为了搭救施大人,遂与濮、武打斗,杀了濮、武二人,还放火烧了庄院。剧情每被论者唏嘘!

名家如黄月山、俞菊笙、谭鑫培都演过这出戏,杨小楼这出戏,可以说其来有自,但在演出风格上,经营得更加扎实。

杨小楼这出戏的黄天霸,一是在走边时,演出的“飞天十响”如疾风骤雨,令人目不暇给、耳不暇听。念诗四句边念边做身段,手脚指画,左旋右转,身段在如此繁多而匀称的均衡里,透露着既边式又微妙的亮丽舞姿。还有后面的开打夺刀等身段,既快又紧,奏和得风不透而雨不漏,不由人看着不得不鼓掌。当然,行家们要看的还有杨小楼的那些表现在脸上眉眼间的神情与口白上的声情,尤其叹为观止。

民国八年九月间,他在上海天蟾舞台演岀这两出戏,一位评者写有这么一段评语:“余于武戏中,最爱'连环套’与'恶虎村’,以其结构紧严,处处引人入胜,而无锣鼓喧天之俗。故凡武生善演是二剧者,观之多独偏于杨小楼有观止之叹。艺术至此,焉得不令人欣迟哉!李吉瑞之'连环套’,确有可采处,特其脸上无戏,殊为减色。间之念白稍患呆滞之病。且多火气。瑕瑜互见,究非完璧。又盖叫天身手干净,走边漂亮,为'恶虎村’之黄天霸,自游刃有余,而脸上嘴上,更在吉瑞下矣!用是全璧之不易得,而小栖愈足见珍于社会也。”(柳遗之《东篱轩杂缀》评语。)

杨小楼之武生勾脸戏,更有其天赋上的雅韵情致。

武生勾脸戏,当以《铁龙山》之姜维、《艳阳楼》之高登、《金钱豹》之豹子,《战宛城》之典韦,《钟馗嫁妹》之钟馗,还有关爷戏与猴儿戏。有时,武生也反串张飞等脚色。

杨小楼的《铁笼山》,不但是俞菊笙的师传,而且又经过谭鑫培调教,前已提及。再加上杨的用功琢磨锻炼,这出戏早已成了杨的代表作。杨的这类戏,不贴则已,只要贴演,总是连头带尾,从《草上坡》演起,继之是《起霸观星》,后面加上《红偏宫》,由郝寿臣饰司马师,剧目是《定中原》把《铁笼山》连起来称《九伐中原》。不说别的,光是在戏报上看到《九伐中原》(自《红偏宫》到《铁笼山》)也就引发戏迷之饯涎欲滴矣!

另一出是《艳阳楼》(拿高登),高登是高俅的纨绔子弟,习拳脚、玩刀枪、弄棍棒,爱好渔色,见到美女就抢。反抗者举刀就杀,仗着老子是宋天子的权臣,遂成为开封府的恶霸。这天,他抢了青面虎徐士英的妹子,遇到花逢春几位打抱不平的蛮横小子,见到高登如此的恶劣行为,甚为不平,遂彼此连手打入高家,居然把高登给除了。这戏由杨小楼扮演高登,一出场的那几句念白及定场诗,就能在他身段与脸上的眼神中表现出一位花花太岁的骄狂炽人气息出来。跟着下场时的上马动作,再一声“闪开了!”要行人让路的那分凌人气势,活绘出这位花花公子的万恶形象。后面的开打,一对五之在《一封书》音乐中,踩着音乐的旋律,一丝不紊地一招一式。在一次又一次亮相着优美功架,不由得台下观众看着不得不鼓掌。

所以,《艳阳楼》这戏也是杨派的经典之作。

《金钱豹》是成了精的凶猛野兽,与《艳阳楼》的高登,在形象上就大异其趣,杨小楼的个高脸长,钩起豹子脸来,显得特别大。一眼观之,都会令人生畏,口中还有两根刺出的獐牙,时出时没,真格是凶相毕露,出场报名念定场诗,丁秉鐩先生说:“念得是咆哮如雷,一派的妖气。”这戏与猴子对打时,有飞叉一扔一接的身段,铁叉是真的钢叉,配演猴儿的脚儿,与金钱豹是个搭对儿,必须默契得够,否则,演不出精彩来。 杨小楼于民国元年第一次到上海演出,在一期四十余日的档期中,排出了五场《金钱豹》,民国八年再到上海演了一期,只演了一次金钱豹。

说到猴儿戏,杨小楼的个儿头,似乎不适于猴儿戏,可是,杨小楼的猴儿戏,如《安天会》、《水帘洞》,也是杨的卖座戏。他这出戏,从前辈武生张琪林学来,此戏原是昆曲的老本,排山一场要上踰百人。普通班子人不够演不出。

头场《美猴王》,穿莽上,在身段中要有王者相。以下的《偷桃》、《盗丹》,换穿猴儿毛色短装,在曲牌中的唱做,要表演猴儿生活中的敏捷跳动,毛手毛脚的猴子动作,与曲词配合。唱念之间的一双猴眼之东瞭西瞅,双手的不停抓挠,都要一一表演出来。偷桃、饮酒、吞丹,虽然是猴儿形态,却也不忘他已有了人的灵性,在自知此祸闯得不小,待我逃走了吧。杨小楼都能表现得层次分明。在天兵天将捉拿与他,在一套又一套的严肃开打以外,对于仙女的行走,他要学,对于老仙翁的龙钟,他要学,对于巨灵的行动不够灵活,他要加以捉弄。还有与天兵天将对陈,杨小楼则是改扎大靠上,一场场地对阵,天王站高台,唱一段,打一段,行家说的“唱死天王累死猴儿”,正是指的“安天会”这出戏。如今,“安天会”已被剪裁得天王不用去唱,猴儿也不必与天丘八天将打那么多套了。

杨小楼在京剧这一个不算小的宇宙中,被称为是一位武生行的“一代宗师”,诚是一位当之无愧的人物。有人认为杨小楼的武生技艺,堪称“空前绝后”,这话也不过分。那么,我们从杨小楼的一生传略来看,此人在剧艺上,从八岁起到六十一岁过世,业已奔竞了五十余年,其间竟有大半时间,他所处者,都是“老板”地位。先是自建剧院作老板,一次又一次自组班社作老板,可是在剧艺上,并不是天天高挂头牌在戏码上,他只是武生,只演他武生行的戏,以老生旦脚为主的戏,他照样去屈居配脚。他主持《第一舞台》那几年,往往把他的武戏排在开场第一出,但却运用了那多班底,协助他排大戏,他身边的那一批师兄弟们,老搭档们,十九都团结在一起。这就是杨小楼之所以成就了杨小楼达到了剧艺之“空前绝后”的境界底因。当然,更由于杨小楼之好学不懈,以及其智慧过人,日日奋进地钻硏创造,终成大器。

民国初年,有位评者说:“小楼性好禅学,不喜应酬,演剧无烟火气者,即其学养之功所致。近似戏界随社会潮流而变迁,非有进取之心,自无生存之望。乃问道名宿,力学不辍,而《霸王别姬》、《壮元印》、《安天会》、《五人义》等佳剧,得遂术艺献身于舞台。当其初次排演《安天会》(丁巳——一九一七年秋间),都城人士极其赞美。未几,天乐园聘高腔班郝振基演此剧,得活猴子之誉。余曾一再见之,除偷桃一场,猴神活现,外此即无好处。且与小楼所演不同,一高腔一昆曲,高腔场子少,昆曲场子多,且一场有一场之身段,若以大体较之,小楼实胜之多也。半年后,小楼在某国公使夫人举办之义务戏中,演“安天会”于大轴,上戏时已过夜半二时,座客无走者,虽外宾亦凝坐弗动,无不以至剧终。郝则无一能及矣!固好胜心之使然,顾小楼之孜孜为学,智力过人,诚难多观焉!”(柳遗之《东篱轩杂缀》)

其他如丁秉鐩先生引剧界名脚余叔岩谈杨小楼,有一段说:“杨小楼完全是仗着天赋好,能把武戏文唱,有些身段,都是意到神知;而在他演来非常简单漂亮,怎么办怎么对。别人实无法学,学来也一无是处,所以他的技艺只能欣赏,绝不能学。”这是内行人的诤言,所以后之武生敢以杨派号召观众者,在我想来只有高盛麟、孙毓鉴二人,高盛麟有他与言慧珠合演之《霸王别姬》一剧则力模杨之声腔气口,听来尚有几分神似之处。

杨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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