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镜线上共阅第七期选择了郭熙志导演的《渡口编年·贺家》和《渡口编年·周家》。在报名截止过后,一共收到了近170份问卷,经过筛选后,原计划50名,由于报名人数较多,最终共选取70名观众进入这期的线上共阅。
作为渡口编年系列的其中两部,《贺家》与《周家》虽然呈现了不同个体的故事,但在漫长的20年之下,我们也能感受到时代的之下个体相通的或者不同的面貌。本篇推送选取一些评论,请期待,好的影片终将会抵达观众。
往期共阅计划参考:
第三期共阅计划 |《天坑人家》
《残缺影像》:关于死亡和绝望的历史碎片 | 共阅计划第四期
《港町》:观察电影的延续|共阅计划第五期
王思凡:氛围电影,对生活真相“中间状态”的处理
还是想起了一句艾略特的诗,「我是拉撒路,来自死境,我回来告诉大家,把一切告诉大家。」 去年的《贺家》映后也有同感:导演是一探死境绝境,回来了,把知道的一切告诉他的故乡。他见到了KFC和「白宫」式建筑从深圳到铜陵的复制,那些属于新时代的奋跃喷张的新东西,和兀自存在于口耳记忆、存在于风旅景色的旧东西(周家废墟),实实在在没有欺骗观众,这是导演带回来的消息,「时代中自有永恒」。
《周家》本可以处理得很煽情。它再如何煽情,我想都惹不来谁骂它,下岗工人的孩子,成了孤儿又做了父亲,相似的流行文化背景,大同小异的时空轮回,你我都难以反抗这出「悲剧」,如果,轮回是悲剧的话。但导演还是选择了一种靠近「中间状态」的处理,他更舍不得日常生活的真相。
说起来无非是吃吃喝喝,和传统社会的一些讲究。双亲都在1999年遇难,小鬼周鑫由谁抚养呢?没有交待。只是周鑫出现在大伯家门前,跟堂姐走著小路,给大伯敬酒,大伯说,好好念书,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上学,有优美的音乐课,有小女生独奏《月亮代表我的心》,回到家,依旧是和爷爷吃饭,这个过程一句对白没有;毕业打工,做过不短时间的学厨,还是「吃」,饭店裡的婚宴丧宴,上菜忙碌。再有,堂姐结婚了,周鑫怎么说都是舅老爷,是不可以不坐新郎轿车的,为了这愤愤不平的事,大家都来给挫败的周鑫评理。并非周鑫觉得人情世故不重要,他只是有点发慌有点毛躁,否则不会把那个辱骂亡母的同事揍伤了眼睛......
大事不大,小事不小,这是《周家》的镜头语言,何况乎身世凄哀,都交付给小毛孩对江哼哼唱唱,都交付给背影和滔滔江水。导演这样的距离感,你我究竟体会到了什么将不言而喻。大菩萨像、念颂经词、废墟之雪亦是同样的笔法。
我想自作主张把《周家》当「氛围电影」来看。「中间状态」的处理,是由于导演深谙生活的真相。剔透了对事件的交待,留给你我的是无尽的想象,周鑫童年过得好不好呢,大伯是严是慈呢,老家既然拆迁树和墙为什么还重要...... 我不由得感慨导演真够任性、慷慨,造就一个氛围,又真够自私,把结局都摄走了留在他的盘里。
我想说,《渡口编年》是一个整体事件,它应该包含有导演「回来」这样的行动。当然,它已经预留了《我的渡口》,但是即便是《周家》也能看到导演的行动,那年复一年的「重走废墟」事件其实就是导演和周鑫在一起发生的。是的,废墟——在这里包括了「旧的好东西」和「新的坏东西」,它是死过仍活着的,和活着正在陨落的比喻。
长达二十年的记录——尊重时间,时间亦报之以尊重。很高兴在21世纪第二个十年的末尾,我们又拥有了一部和《铁西区》一样厚重的作品。编年体是一种直观的结构方法,简单、直接是为素材本身的力量让道。郭熙志导演说,他看到了生命像草一样生长的感觉,也看到了生命的降落。在这个被城市工业化进程遗忘的角落,穷苦的人们平常、自然、健康地活着。摄影机绝没有站上底层关怀的高地,而是平等地注视着被拍摄人物,以至被他们打动,进而升起敬意和诗情。
贾樟柯说,放弃理想比坚持更困难。隐没在家务琐事中的贺国平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与生活无声搏斗的时候,他低下了头,但腰杆仍是挺直的。在炎夏的厨房里烙饼,光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被汗浸润的身上,我被那样全神贯注的神情深深感染了。
周家,郭熙志的《少年时代》。《周家》之于《贺家》,大概就像《艳粉街》之于《工厂》,很意外地,都是时长短的更胜一筹。仍按时间顺序剪,但编年体的形式稍淡。在二十年的跨度里,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在我看来,这是一部相当沉静的电影,少年的心里压着一个遥远的墓碑,那个猩红的夜晚是他人生的拐点。周鑫一点点成长为贾樟柯电影里的人物,孤独的岁月里也许只有流行歌曲常伴左右。郭熙志年复一年地重返废墟,他的摄影机似乎比老屋见证了更多斗转星移。对于生活中缺省的那些重要过程,我想说的是,影像终究只是很短暂地陪伴了他一阵,但在生命历程中仍然弥足珍贵。结尾处理与《贺家》如出一辙,时光永恒镌刻在那一秒。——纪录片的“笨拙”,纪录片的本真,纪录片无可阻挡的伟力。沙丘:是生活,是命运,是乡愁,是一直被忽视的平民史诗。《周家》比《贺家》还要好,时间带来的冲击和共鸣是无法言说的。谁的家乡不沦陷?谁又不是这样哼着流行歌跌跌撞撞长大的?渡口改制,每一处废墟后面都是一部家庭编年史,见证着过往20年中国的社会变迁。。强烈建议铜陵宣传部在渡口景区建一个影院,将郭熙志的《渡口编年》系列,24小时循环播放,它是生活,是命运,是乡愁,是一直被忽视的平民史诗。以前在贾樟柯电影里看到小孩在江边唱《老鼠爱大米》觉得惊艳无比,当同样的旋律在纪录片里响起时,我彻底傻了,你甚至能看到生命在歌声里流淌,看到生命在江水里流淌。如果局限在渡口几天的往来,成270分钟,那就是时间的压迫感;而挑取一个家庭的部分生活,也不必太走心地记载上20年,就凝结出时间的晶体。这个作品因此更该和人生七年相提并论,都是某种对抗时间的胜利者,并以此呈现出剧变社会下一个稀有的不变个体标本,而靠近成片当下的那几年,不知是疲了几乎放弃这个野心了呢,还是过于将故乡封存在过去,导演明显不去花精力跟进老贺一家了,于是让人纳闷莫非这家子与智能手机时代绝缘,继而等来一个可以潦草收尾的死亡。相比从篇幅上长很多的贺家,周家少年的故事更凝练,呈现结果也更紧凑,当然这也与少年真实的成长遭遇有关。中年人老贺那边,得在平静如水的日常中听完讲述,才能咀嚼到人生况味;而少年小周,则在涌动的青春中,寥寥几分钟就能展现出生命的力量。江水依然,和悦剧变,搬迁的乡里人和遥远的观众,都会和小周一样,默默感谢导演留下的家庭相册、时代快照。怪罪疫情期间摆脱不了手机的观影环境,为此扣一分吧。那些站在迷雾里的人,时代转折点的失意者,失去的没落的故乡。废墟上断裂的房屋支架有如十字架,无法抵抗20年里迅疾变化的一切。最后死亡终将来临,高铁在坟冢之间。现代化里无数约等于空白的身影。壮年时对自己感到无望,“想出去,随便干点什么也好。” 等到儿子青年时,无法管教,让他出去锻炼的好,最后混的不好,女人也没有,一切也就如此了。而厂区治安联防队,风中的飘动的衣服,被压坏的马路积满泥泞,那条打哈欠的小白狗还在破旧的房屋前徘徊,走了无数遍的路,“再也回不来了”。失落,惆怅。
Dun:
“生命像草一样生长”,自渡口边的江水里托起亡人的身体,重构关于故乡的坍塌记忆。1997—2017,长达二十年的拍摄跨度,从生到死,从脆弱稚嫩到结婚生养,摄影机的在场成为了一种无言的陪伴。我印象深刻的有几处地方:1、周鑫年幼,独自一人四处游荡,风大,他脸蛋通红地吸溜鼻涕,断续哼唱着《老鼠爱大米》里的歌词:“不管有多少风雨,我都会依然陪着你。”2、他退伍归来,重回被强拆的周家废墟,凭依门前的树指认自家旧址,对着残垣断壁回想那些久远的人事风物,借由纪录影像铭记亡父母的容貌。3、片末尾段,溯洄往事,江边迷雾散漫,小周鑫举起父母遗像,银屏渐黑,出字幕:献给故乡。想起一位友邻给《渡口编年》系列下的断语——应该把这些影像架设在铜陵渡口,二十四小时轮回不歇地放映,让旅客故人观看亲临。会过去,不忘记。
Galois:
在时代变迁大背景下小人物的命运本身就颇有可深思之处,比如贺国平从下岗职工到承包人再到一个平凡“家庭主夫”的起起伏伏、不经意间经历的生老病死(有意思的是,郭导在映后谈也反复提到了红楼梦),比如贺家父子身上某种命运的交织与轮回(打牌、当兵、渡口/码头海关、“没价值”/“混得差”)——借用郭导的话,真正牛逼的是现实,电影都是狗屎。郭导跟拍这个家庭二十年,为在集体主义社会“牺牲小我为大家”的底层人发声,为渐渐消逝的善良立心(个人觉得,这部作品某种程度上也是布莱希特上世纪初写的《四川好人》这部寓意剧遥远的回响),也是很情怀了。当然了,这种情怀电影人及电影美学卫道士影迷并不一定买帐,导演在纪录片中的介入与干涉估计又要被你瓣黑(出门右拐《工厂青年》)。图片来源: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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