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石疫区上班的女人
李玉梅对妹妹说,“今年的除夕是最冷清的。”便和妹妹一起拐进了一个新建的小区。自从老公家拆迁后,李玉梅就在附近的新还建楼买了一套新房。原先住的房子给了老人。由于新房子刚装修好,家里又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儿子,便一直没搬进去。今天刚好除夕,为了守夜,她便让老公早早地带着孩子去新家住了。
李玉梅来到妹妹家吃完饭,回到家已是10点。自从搬到这里后,她们一家早就没有了守夜的习惯。老公不喜欢看电视,因为他每天早起,总是早早地就睡了。李玉梅靠在床上,拉开窗帘,看着窗外萧瑟的夜空,从未感觉如此孤寂。
早上回家给父母拜年,其实就是之前一直住的地方,昨晚只不过是为了给新房守夜。出小区的时候,李玉梅便看到几个保安带着口罩,在对来来往往的车流进行着登记和盘查。
天空飘着小雨,老公把衣服的帽子给套在了儿子头上。“不会我们这里也有了吧!”李玉梅一边想着,一边焦虑的看着周围冷清的街道小声说。
初一上午的时候,老人担心家里的粮食不够。李玉梅便和老公提着一个手推车,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两袋米,两壶油,还有五斤面,和一些其他的东西。李玉梅心想,“这些应该够了吧,这个疫情哪有那么严重?”
下午睡了一觉,晚上还要上夜班。李玉梅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儿子和老公在书房玩,公公在看电视剧,婆婆在厨房里忙碌着。
2
没想到一夜的班下来,这里的疫情越来越严重了。年初三的时候,李玉梅就听说,有些同事的小区都发现有感染的人了,手机里的疫情感染、死亡人数,也越来越多了。
回家的路上,李玉梅发现新还建楼六号楼,居然拉着警戒线,周围站着几个白色防护服的人。在手机小区的群里,很早就弹出了一个消息,六号楼有两个小孩,疑视肺炎,已经送去了医院。李玉梅望着那栋被隔离的单元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不敢想象,如果儿子也被确证了,改怎么办。李玉梅在回家的路上,一边担心着儿子,一边想着上班的自己。
到家了,李玉梅取下口罩,拒绝了儿子的拥抱。连鞋子都不敢放进屋内,赶忙去了卫生间洗手。她把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仔仔细细地洗了几遍。“传染给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李玉梅用清水搓着两只手,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啊!
婆婆见她回家,赶忙把准备好的饺子丢到锅里。一家人都在等着她吃早饭,外面的街上几乎没人,宛如一座空城一般。你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玻璃里面的往外看的人们,多半都是小孩子。此刻,李玉梅就看见四岁的儿子,半跪在窗前的椅子上,望着江边的鱼肚白似的天空。
李玉梅吃了一半,突然说,“这个厂,怎么还要人上班?”
老公说,“大型企业一般情况都不会停,除非……”
“那怎么办啊,我就怕传染给儿子了。”
“没事,你小心点就行。”
李玉梅说起了六号楼的事,老公淡淡地说道:“就算你辞职,也要等到一个月后。”
“领导也不会批啊。“
李玉梅突然停下了筷子说,“那我搬到公司里的宿舍吧!“她听同事说,公司的宿舍在黄思湾那个山洞口。为了儿子的安全,她想着让自己去那边住。老公却说:“不要去那边住,那边更不安全。手机里那一带,都有十多个人确诊了。“
“那怎么办?”
李玉梅一副手足无措的神情。妈妈开口了,“只要你注意安全,就不怕什么?没有过不去的坎。”
3
这几天,天气很好。李玉梅休息的时候,哪里也不能去。除了和小家伙一起玩会,其他的时间都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
整整两周,小家伙从年三十到现在,就再也没有出去过。有时小孩子吵着要出去,李玉梅好说歹说,小家伙仰着头,拿着口罩说:“带上口罩,就可以。”李玉梅摇摇头,“不行,病毒很严重的。”
李玉梅望着儿子稚嫩的脸蛋,那模样有点像自己,更像老公。有的时候,睡觉的时候就会无端的想起,北医三院做试管的日子。
李玉梅和老公是家里安排相亲的,结婚后就随老公去了北京。整整四年都没有怀孕,大小医院的跑,说两人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缘分没到。在自己30岁那年,居然怀孕了。当时去的是一家小医院,检查腹中的胎儿状况良好。有一天,她感觉自己腹中剧痛,便打电话给附近上班的老公。
“怎么了?”老公一边问,一边扶她出了小区,叫上一辆的士,去了附近的龙城医院。结果被医生告知,她流产了,但是子宫外还有一个。让他们赶紧去大医院。老公转身出了医院,拦了辆的士,去了北医三院,挂了急诊。李玉梅面无血色,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掩面而泣,“我的孩子!”
医生说要做手术,需要切除左侧的输卵管,本来四年都没有怀孕,这下一下子就少了一半的机会。老公想了想,就在手续单上签了字,比起媳妇的生命来说,这都不算什么?李玉梅在医院整整住了半个月,出院时,李玉梅对着老公说,“我们更难有孩子了。”
一年后,李玉梅的身体渐渐恢复。听人说,北医三院可以做试管婴儿,而且成功率还是在国内非常高的。她想着,“自己和老公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个家没有孩子怎么叫个家呢?”
整整两年的折腾。当李玉梅独自一人坐着第一班620路公交车赶过来是,看到从北医三院生殖中心经闭的门前,早已排成的两条队伍,听一些姐妹说,有些人都是凌晨一两点就开始排队的。
直到一年半后,李玉梅才顺利怀上孩子。
4
每天老公为了强调疫情的严重,都会在八九点左右,给老人读一些疫情感染和死亡的人数,好让老人在家老老实实呆着,不能总是想着跑去菜地种田。
可是有的时候,依然没有用。只要李玉梅在家休息,老人们就会步行去很远的田地里种菜。老人总是说,“疫情过去了,我们总要生活。”李玉梅不知道如何反驳,老人年纪大了还依旧种菜,还不是为了我们一小家人。没到这个时候,她都不自觉地叹气,“这要是传染给孩子了,该怎么办啊?”
关于六号楼的消息终于出来了,两个小孩回来了,就是一般的肺炎。不仅小区放心了,周围的人们仿佛解除了危险通知一般,提到嗓子里的心终于落了一截。
初五的时候,小区到处疯传有人确诊的消息。李玉梅回家的时候,也说看见附近路边的一家不锈钢门店外贴着单子,上面写着有人确证了。在第二天社区防疫公众号里,就公布了出来,道仕袱一人。我们都知道了身边疫情的存在。连同一起交往过的人,也全部都被隔离了起来。这个是官方公布出来的人,随之而起的谣言,在年纪大的人口耳相传。
每次公公、婆婆回来的时候,都会说一些路上听到的小道消息。哪一栋楼有人被抬走了,哪一栋楼又有人去医院了……说的人心惶惶。李玉梅更加感觉恐怖了。可是老公却说,“那些都是怀疑感染的人,并没有确诊。官方都是有数据的,何必自己吓自己。”
“说的对”,李玉梅想了想。
为了严格控制疫情,厂里给每位员工办了通行证,上班的进场前除了之前的刷脸,现在都要每位员工量体温,上下班两次,班中两次,每天一共四次。就算是这样,李玉梅还是听说有远处的同事坐厂车回家时,给隔离了。元宵的前一天,那一整个班组就再也没有来上班了。
2月8日,元宵节,李玉梅下了班,见路旁的一家超市半掩着门,她便和妹妹一起进去买汤圆。听人说,整座城市的汤圆都被人抢光了。可是在这个小卖部的冰柜了,却发现了很多。老板无奈地说,“都不敢开门啊,怕被查。”姐妹两个各自买了两百多的东西,只有平常的一半,要知道现在什么东西都在涨价。见她们离开,老板随即关上了门,上楼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群里传来消息,那个做不锈钢生意的人,死了。李玉梅感到后背发凉,这个是政府发布的离她们最近的一列肺炎死亡。看着手机里的疫情数据,每天不断有新的感染、死亡人数的增加,滚烫的汤圆在嘴里发寒,她心里想:“这个年怎么过的这样?”
晚上吃完饭,儿子吵着要玩烟花,那是年前回娘家买的。李玉梅从书房里拿的时候,还有一袋子,几乎没怎么放。给儿子带上平时舍不得用的N95,自己和老公带上一次性的口罩,一起在家门口放起烟花来。都是些些小的烟花,有在地上旋转的,有一跃而起,有的扔到地上就能响的,更多的是手拿着到处晃的。
此时,李玉梅想起了婆婆的一句话,“国家其实就和家庭一样,一个人有难,其他的兄弟姐妹都会来帮忙的。”
李玉梅看着儿子涨红的小脸,在火花的映照中,小孩子那种又爱又怕的神情,在小而灿烂的烟火中分外耀眼……
“我们这个家一定会好好的,我们的大家也一定会好好的。”李玉梅正想着,旁边的新还建楼,突然冲出一朵巨大的烟火,伴随着巨响,散落的烟火照亮了天际,儿子喊着“妈妈,妈妈”,扑倒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