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春雷
打从我会走路起,我就常常黏在爷爷身上。每天爷爷到生产队上工回来,人一进院门,我就蹒跚着小跑出去迎接他,然后让爷爷抱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胸前荡秋千般晃着进到屋里来,有天爷爷太累了,没有伸手抱我,我便追到屋里,抱着他的腿,把我搂抱一下放下,也得走过形式。无论什么时候,爷爷看我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爱。村委会安排县里放映组来村小学校操场播放电影时,全村人都去操场上观看。从我们家去小学有很远的一段路。不管冬夏,每次都是爷爷背着我去,去晚了前边都是人,我们站在后边根本看不到幕,爷爷就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一场电影下来怎么也得两个小时,然后爷爷再把我背回来,我每次都是迷迷糊糊睡在爷爷背上回来的了。到家了,爷爷会说“醒醒吧,回屋里好好睡”。躺倒炕上我便一觉到天亮。爷爷喜欢种果树,院子东边墙外原本是我家的自留地。爷爷嫁接了很多桃树,也许是那个时候桃树都长得比较高或者是我们还太小。大桃成熟时,风起的时候,我们兄妹俩就拉着手出西边的栅栏门,绕道从北屋房子后边,一路小跑过去,来到高大的桃树下,踮起脚尖扬起头,盼望着风再刮的大点,成熟的桃子就会落到地上,我们弯着小腰扑向地上的大桃,水蜜桃鲜艳的撅着嘴儿,我们迫不及待的两只手抓起来,在衣服上蹭两下,一口咬下去那股甜蜜充满了味蕾,甜到心坎上。桃树下等桃落,是我童年记忆中最早的欢乐。后来看《西游记》孙悟空偷蟠桃,让我想起爷爷种的大桃,就是那般模样。院里一进门靠前院墙有六棵苍老的枣树,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种的,我记事起,每年秋季棵棵枣树都挂满红彤彤的大枣子,一串串的摇曳着,望着玛瑙般的大枣,我恨不得马上吃到嘴里。枣子成熟的时候小院里散满了红霞,登梯子上墙跨上房顶摘枣,是每年这个时候乐此不疲的事。在墙头与房檐之间有个不大的缝隙,望下去还是有点害怕的。我每次都是鼓足勇气一跃而过。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无知也无畏。每年爷爷打枣子的时候,我都满地爬着捡,枣子在爷爷的长杆子下,哗啦啦的雨点般砸下来,顾不上砸到身上还是头上,边捡边吃,囫囵吞枣儿入口。一个劲的多吃,因为人小消化功能弱,年年打枣后,肚子疼的都得让爷爷背着去村外边的卫生院,吃药才能止住腹泻。最爱的还是夏季的庭院,满院子的芳菲就是现实版的世间桃花源。爷爷种植的大丽花朵朵硕大娇美,我在想,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花!这花卉开放在我家院里,满心眼的开心。每次花开,我都会把鲜艳的大丽花朵捧在脸颊边亲不够,可惜那时候没相机,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仲夏之际,院里角落里的茉莉花开了,香气萦绕在院里,浓浓的花香弥漫着整个院落,自来水边洗几个爷爷从生产队瓜地里带回来的捎瓜扔在水桶里泡上一会儿,捞出来上嘴就啃,齿间的清脆甘甜真是爽到了极点,那味道多少年了还能唇齿回味。院子中间是两棵高大的槐树,每年的五月槐花飘香更让院中久久萦绕着甜蜜的味道,夏季的夜晚是我们最放松最快乐的时候。吃过晚饭,爷爷会搬把椅子坐在树下,腿上放着他心爱的二胡,二胡是自己制作的,蛇皮、鬃毛、码子等都是爷爷一样样的寻来的。爷爷拉着二胡,我们跟着曲调扯着嗓子吼着。《红灯记》《沙家浜》《王二小放牛娃》等主题曲,完全没有歌曲应该有的美感,但是我们开心极了。夏夜凉凉如水,夜空繁星点点,我望着夜空中点点的繁星,这是多么开心而美妙的夜晚啊,这情景,至今依然在眼前,闭上眼睛,如同就在昨天。天晚了,我们兄妹三个在凉席上唱着唱着就睡着了,爷爷会分别把我们一个个抱回屋里放到炕上,妈妈给我们盖上毛巾被,我们在不知不觉中一觉到天亮。成年后有人问我幸福是什么,幸福其实就是这样简单的生活,是家人在一起交融似水。童年经历过的这种幸福生活治愈了我的一生。六七十年代时,人们的物质生活还是很清贫的,都快八十年代了,有年爷爷一年的工分折合成人民币108块。作为生产队的保管员,爷爷常去附近比较大的赵各庄供销社,在给生产队里购置用具时,也会顺带给我们买点吃的回来,那时候动物小饼干和大饼是最常见的,偶尔还会有蛋糕,还有时候是几块糖,我只要看到爷爷背着的绿色挎包鼓鼓的,就会立刻跑过去,急急的打开,每次都不会让我失望,不过偶尔也会空空如也,小小心情也会失落。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只有故乡,只有老家,只有亲情,才是最难忘怀的。童年的故乡因为有爷爷无微不至的疼爱,让我的童年在充满着爱的温暖中成长,长大后我不惧怕生活中的种种艰苦或者旁人的冷漠。爷爷的爱让我有信心有力量克服困难,生活终将是简单而美好,我亲爱的爷爷还没有享受过到幸福晚年,就在我刚刚工作后,离我而去。多年后,我家的院子连同房子一起卖给了北头坡下的赵大吹,我有次回老家办事,特意来到我家的院门外,望着隔墙伸出来的老枣树的枝丫,寒风中,老枣树的枝丫仿佛在呻吟,在倾诉,那是否是爷爷的呼唤呢?老枣树秋天里是否还会结满大红枣子呢?故乡只有在梦中才是我记忆中的院落,那大丽花、大红枣、槐树花还有那悠扬的二胡声都只能在梦里。故乡,只有梦中的故乡才属于自己,现实中的故乡早已经不是过去的味道了,青砖红瓦,煤改电后的农村早已焕然一新。百姓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而童年的温馨只能在梦中了。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因为爷爷,我是那个一生都被童年治愈的人。
作者简介
马春雷,女,汉族,房山人,出生于1964年4月,党员,中央党校本科毕业。曾在北京日报郊区版《房山报》发表作品《云水洞天》。近期在燕鼎文化、紫荆花文学、京西纪事和京西文学等公众号发表过散文。在《百年回望》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诗歌大赛中获得杂文《跨过鸭绿江》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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