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大河蜿蜒》之八)
向南
《大河蜿蜒》之八
□唐波
向南
小广子的班长工作挺顺利的,这得益于一个人的支持——老红军。
老红军是九队人,原名张红军,是班里个头最高的人。老红军虽然和小广子他们是同班同学,但实际上他的年龄要大很多,只是每次考试他都考不及格,所以每次家庭报告书的升留级那个栏内,老师都会清清楚楚地写上一个字——留。就这样,老红军自己都不知道念了多少个一年级了。
老红军最佩服的人就是小广子,他左一年右一年搞不懂的东西,小广子一节课就听懂了。
小广子也挺喜欢老红军,因为他几乎把班里的值日任务全包了,其他人干不了的活,到他手里轻轻松松。他从不偷懒从不嫌烦。
老红军说自己念完这个一年级就出去打工了,就要多干点活;老红军还说,凭他的脑子,干不了巧活,只能干重活、粗活,现在就当是练习练习。
课间,老红军喜欢和小广子一起说话。这两个人一个是班里最高的,最笨的;一个是班里最矮的,最聪明的,倒是莫名其妙地成了好朋友。
静波小学的时光总是轻松而美好的。
春天来了,行马河的水明显涨了起来,河堆上的树叶一天比一天大,孩子们也好像长大了一圈。
每天放晚学,小广子总是早早到了家。如果妈妈不在家,他就拿一把镰刀挎一只篮子去割猪草。他能认识很多种猪草:马芹菜、癞猴棵、猪耳朵、野油菜等等。
如果妈妈在家,妈妈就会先问:“老师布没布置作业?”
只要妈妈这么问,小广子总会回答一句:“布置了。”说完便掏出语文、数学书自己找点题目做。事实上老师从没布置过作业。
小广子做作业时,会听到留兵、小四他们在晒场上玩的声音。他心里也很急,但他总是强迫自己做一会再出去玩。就像他吃完饭不好意思放下碗筷就走一样,他也觉得晚上回家总还是要做点作业的,否则对不起爸妈。
丈夫出去打工后,桂芹妈不仅没耽误家里的农活,反而比以前干得更多。多养了一头猪和十来只鸡。
三月十七那天早上,桂芹妈把家里攒的鸡蛋全都拿出来,等着人来收。一会儿,收鸡蛋的人来了。桂芹妈便把那人喊住。
桂芹妈把鸡蛋拿出来,让那人上秤。
“五块钱。”那人说。说完便从口袋里取钱。
桂芹妈犹豫了一下,没接过钱,反而从秤盘里拿出两个鸡蛋,说:“你再称称。”
收鸡蛋的人走后,桂芹妈将取出的两个鸡蛋煮了煮,给桂芹和小广子一人一个,说:“以后每次卖鸡蛋,都给你们留一个。”
英子爸卖鸡蛋时也会留下一个,那是他留给英子妈吃的。
桂芹妈把卖鸡蛋的钱包起来,又取出点给桂芹和小广子,说:“今天穿城街逢会场,中午放学后,你们自己到街上转转,有什么想买的就买点。”说完又在俩孩子的书包里各塞上一块饼,这就是孩子中午的饭了。
中午放学后,孩子们一大趟一大趟地往穿城街赶。老红军领着一帮低年级的孩子走在最前头,桂芹、小梅她们照例边走边和高年级的男孩子们吵架。
穿城街距离静波小学有八九里路,孩子们走了大概一个钟头才到。一年一度的会场是穿城街最热闹的一天,平时没有的今天都会有,唱戏的、玩杂耍的、说书的应有尽有。最吸引孩子们的是卖各种玩具的,男孩子最喜欢刺水枪。钱少的买个小点的,钱多的买个大点的,然后在一起打水仗。
小广子想买一支大点的刺水枪,可是钱不够,桂芹就把自己的那份给了小广子,她只留着够租书用的钱,她最近越来越迷琼瑶了。
小广子花八毛钱买了一支绿色的刺水枪,这枪不但大,射程还远,小广子觉得这才是班长该拥有的枪。
桂芹和英子发现了一种新鲜玩意叫录音机,里面放着的东西叫磁带,听说唱的歌曲都是香港的。桂芹可喜欢听了,英子搀她再去别处转转,她就赖着不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红军把低年级的孩子喊到一起,像个指挥官一样带着大家往回走。
一路上,孩子们边走边玩,走到小河边就会停下来,把刺水枪灌满水,来一场激烈的“战斗”。老红军看着他们玩,笑得很开心。
实际上,除了桂芹,静波小学的孩子们只有老红军和英子没有在会场上买东西。
小广子把刺水枪送给老红军玩一会儿,老红军不要。老红军说怕把衣服弄脏了,晚上回家又要洗衣服。他那头脑有点痴的爸爸、妈妈是从不会为他洗衣服的。
小广子想到下个学期就看不到老红军了,心里突然有点难受。走到行马河时,孩子们又玩了起来,小广子却没有加入这次战斗,而是和老红军一起坐在河堆上。
小广子说:“老红军,你去打工时,一定要告诉我,我把这支刺水枪送给你。”
老红军看着行马河的水在远处蜿蜒地向南流去,说:“小广子,你说我们像不像这水,流着流着就都流到南方去了。”
小广子一下子被老红军这句话吸引了,他怔怔地望着远去的行马河,小叔流走了,爸爸流走了……他突然觉得,这不知读了多少个一年级的老红军才是他们当中最聪明的人。
唐波,江苏泗阳人。中小学高级教师,宿迁市小学语文学科带头人。喜欢朗诵、书法,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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