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孙松铭诗歌九首
村庄已更名，但我仍唤她旧县
这个生锈的名字
就是老屋，就是
把我从童年推向暮晚的铁环
就是被家乡话包浆的街道
快点儿捉住路灯下的萤火虫
石桥是只更大的萤火虫
黑夜里总有一些故事明明灭灭
快掏出烟，散给九伯、喜叔他们
他们坐在石头里
桥下流水依旧潺潺，流水
把我拽下去，而我
始终没能打捞出母亲的捣衣声
老屋把自己钉在了
老剧院身旁。后电影的情节
我们都成了演员
我们各自饰演着自己
或根本不是自己
动情处，我常常把村庄的原名
喊回来
有鸟鸣落在肩上
穿过一片树林就是穿过一片鸟鸣
也即穿越一次喜悦
已很远了，而啁啾仍在，啊
——感觉有鸟鸣在我肩头跳跃
于是更欢喜
于是也就有了不安：我的肩膀
过度劳损，你是否站得稳
可我又多么渴望
我真怕——那些轻啊
那份小欢喜和美好，恍然间就没了
投诉电话
你拨打的一串数字
很热
真相烫嘴
而善于倾听的
语速
让伤害，冷静下来
法律的准绳
串起线索
线索，索骥事实
事实为依据
替调解书佐证
调解书的签字
工整。更工整的是
右下角
——12331
一组会说话的数字
把两个对立面
和平统一到一张纸上
菜场
凌晨进食太多，立竿见不见影
都在增肥。然后
用一天的时间瘦下来
一团一团的暮霭由货车运送
暮霭庞大，要用一种光
洞穿
管理员用监管的眼睛盖章
有最亮的星星落下来，镶在
秤杆上。秤砣不用
秤砣本就是良心
货车太重，喊来摊位分担
摊位敦厚
当菜篮子㧟走盖过章的幸福指数
一抬身，抖落一地讨价还价
用一天的时光集散。肥与瘦
以及被清扫走的最后一叶黄昏
都是日子。突然瘦下来
却并不建议降低明天的生活标准
一闪而过的事物
我不能想象星星是如何从这里登上去的
登上房顶，我就是离星星最近的人
它闪烁的样子，几乎让我不能辨认
我听到的究竟是我的呼吸还是
星星的呼吸，是星星眨眼的声音还是
我眨眼的声音。一颗流星划下来
火光飞溅，像是对寂寥夜空的切割
我想到了父亲，父亲一生做焊工工作
他制造过无数颗星星
却始终没能把他的梦焊接在星空
我看见一颗星星吐着烟
那一定是父亲。我也点燃一支烟
我想跟父亲说说话。有烟随风去了
它是否要去拴住那截疾风的列车
列车像另一颗流星，更像
一闪而过的事物——
就那么一闪而过，把属于我的夜也带走了
椒蓼之实
青花椒产业园护佑着调元镇顺河村。花椒们
在开会，如同那年的
村民议事代表会议，关于土地流转
关于花椒产业脱贫和合作社，你一言我一语
更像股份分红会，村民们乐得
合不拢嘴，仿佛给麻住了苹果肌
时间是把锤子，在日子的
砧台，把花椒锻打成坚硬的铁红和淬火的
麻，而麻，不是麻木不仁
花椒始终保持着初心和警觉
“椒蓼之实，蕃衍盈升……”①
第一书记程良松站在一棵花椒树旁，站成
另一棵花椒树。因为对麻的
警觉，他走向9.3公里的扶贫产业环线的纵深
注：①引自《诗经·椒聊》。
长白山究竟有多长
比历史还要悠久，比历史还要清白
冻住分寸感。长白山有多白
东北风在冰雪上划一刀那么白
长白山有多长？风雪已追问了
几万年，山顶蔚蓝的海追赶天空
沿着折光的投影丈量
我问白云峰，白云峰在白云里
它指指天，它让阴影和阴谋
无限坠落。我问长白山大峡谷
60公里长的刀鞘里，抽出个锦江
直指天边，逼出的60公里宁静
张着嘴，它要呵退尘嚣
我又问灵光塔，只听凝滞的
静寂里，有塔身内部剥落的
碎片碰撞的坚硬回响。佛音传千里
佛祖在上。长白山究竟有多长
我牵着爱人的手
丈量
——“长相守，到白头。”
阳光照进院子里
阳光照在院子里
明亮的力量，很快把一堵墙
按低了，暗影渐薄
就像递绛的井水，止于光
对面，那只围墙的角尺
量着日子的长短
一个上午，它都在推着光
往台阶上推。它要漫上
老屋里，那张轮椅的遥控板
阳光照在她的白发上了
也照进她心里。恍惚听见
那个太阳升起的城市
有一个声音在一声声喊她娘
雨里有更大的风雨
雨里有更大的风雨
有，千年一遇，那么大
风雨来自天上
入河南籍
眼睛里的恐惧
漫上来。延伸
更大的风雨让人想到
在死亡面前
风雨中有长城伸进来
民族性
逆行者——名字里带着
温暖和力量
他们是父亲、母亲、女儿、儿子
是，爱人和被爱的人
风雨再大
大不过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