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察经摸穴,都感觉老师就在身边
导读:有个学员在纽约的一个餐厅吃饭时,边吃边看王居易老师的文章,文章里有老师的照片。餐厅的服务员是一个北京人,她一看到照片就说:“我认识他!是王居易,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 好医生的温暖,会化作千万份回忆,照亮每个患者的心底。
每次察经摸穴,都感觉老师就在我们身边
作者/张侨文
去年8月,王居易老师一周年忌。跟老师最亲密的三个美国学生来了北京。
孙杰生(Jason Robertson)是老师《王居易经络学讲演录》英文版的翻译,这本书受到全世界中医从业者的欢迎。大叶(Yefim Gamgoneishvili)有三十年临床和教学经验,曾经是孙杰生的老师。还有一位邓思皓(Nyssa Tang),他们都有私人诊所,同时在国外教授针灸。
难得的相聚,让我们把对老师的回忆汇聚到了一起。一颦一笑间,我能感受出这三个经络迷讨论经络医学的兴奋和对老师的尊敬;他们和老师有很深的感情,一生深受老师的影响。
我们在一起时,或是在描述老师的音容笑貌,或是讲他的故事,但交错其间的是持续一两分钟的沉默。我能感觉到,大家都迷失在了脑海中的记忆里。很多美好的感受泛上心间,但又说不出来。
2003年,孙杰生和大叶组织学生来京学习(孙杰生后排左一,大叶后排左五,邓思皓前排右一)
很幸运遇见老师
孙杰生:1998年我在旧金山的美洲中医学院上学。有一天,一位北京来的老师在圣克鲁斯讲课,所以我跟几个同学一起去了那个靠着大海的地方。
30个学生,两天的讲座。老师讲的六经气化,非常棒!他深刻地描述了经络生理功能,一下子吸引了我。其实很多人对王老师的经络医学感兴趣,首先是因为他总结的理论。
我还记得休息的时候,我跟着老师出去,第一次跟他说话,还跟老师要了一根烟,一起聊天,一同注视着大海。
大叶: 我在美洲中医学院教书的时候,好朋友Suzanna Shen告诉我“王居易老师从中国来了,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现在每周末都有不同题目的讲座。”
我听的第一个讲座是关于原、络和郄穴的。我当时心里就很赞叹:“哇,这个老师很棒!”所以我继续听了其他课程,并马上用于临床,教书的时候也按照老师的思路去讲课;决心慢慢去体会和理解经络医学。
有一次我肘关节受伤了,下课以后王老师扎了我头部的一个穴位。得气感很强烈。我当时认为这种方法太有意思了!
在北京学习时,大叶和王老师
孙杰生: 那个时候老师很健康,精神很好,体力比学生还好。他很少休息,即使休息也只是抽一根烟,然后继续讲课,一直讲课。他从不节省体力,那时候他的头发还没有全白。
邓思皓:2003年我还在纽约学中医,大叶和杰生组织学生来北京跟王老师学习。2003年8月我跟着他们来了。
那个时候很好,因为老师从周一到周五讲课,从上午8:30一直到下午5点,连续2周。第一次听老师讲课才5分钟,我就强烈地感受到,他在讲我一直想寻找的东西。比如解释六经气化,结合经络和人体讲整体观,经络是中医理论的核心。
其实,最早我学中医的原因,就是因为中医对人体的整体观。但学校更重视饼干模子(模板化)和死记硬背式的教学,类似于利用一种西方的模式来学中医。老师把中医激活了,所以我决定学习经络医学。
张侨文: 我2005年前后开始对中医感兴趣。一个朋友跟我说:“有一个很好的老中医给我扎了针,我的朋友正在跟他学习。你应该去找他。”所以我去了老师军博附近的小诊所。
2013年,张侨文在王老师诊所
他第一次给我扎针扎的是后顶。我治疗完骑车回家,一个老北京很使劲儿地骑车追上我说:“你头上有一个针!”跟老师学习过的学生都知道老师的后顶穴,大家经常说:以后要是看到大街上有一个人头顶上带根针,他应该是老师的病人!
那个时候我每周都去扎针,还磨蹭着不走,听他给学生讲课。他讲课很有吸引力。
几个月以后我问:“老师,我能学中医吗?”
他回答:“你多大岁数?”
“26岁。”
老师建议我先去北中医,大一学完中医基础课以后可以开始跟诊。
我2008年8月份,北京奥运会的时候开始跟老师学习。
北京学习的回忆
孙杰生:毕业后,2002年我跟爱人来到北京,当时并不是全为跟王老师学习,因为更想找一个会开方子的老师。一到北京,我给王老师打电话,他好像记得我。
我那时只知道后海,因为喜欢看一本关于宋庆龄的书,所以就跟老师约在宋庆龄故居门口见。
王老师开了一辆老旧的小白车停在故居门口。我们先在后海边坐着聊,但那时天很冷,所以老师说:“我们去吃一碗面吧。”
在旧鼓楼大街的一个小面馆里,我问老师,“我会在北京一年,您能不能给我介绍几个内科大夫?”
他回答:“可以,我认识很多老师。我最近也开始在一个医馆出诊,你也可以来跟我学习。”
所以我就去了,因为老师刚开始在那儿出诊,第一天病人较少,在4个小时里只有两个患者。所以老师拿出来了他的笔记本,开始给我讲六经气化。我立刻被吸引了,很快抛开了跟其他老师学习的想法。
我一直跟老师学习,有一年多的时间,老师去哪儿我去哪儿。
王老师和邓思皓
邓思皓:我在北京跟诊的时候,有一个冬天,面神经麻痹的患者特别多。有一天我去游泳,正好是三月份,风很大,但我懒得把头发吹干。第二天起床,“天啊!”我的右侧面部全都木了,像小虫子在脸上爬来爬去。早上7:30风风火火跑到诊所说:“王老师!我得了面神经麻痹!”
老师哈哈笑了,他以为我在开玩笑!
“王老师我真的得了面神经麻痹!”
“哦!我给你察一察。”
他察了患侧足少阳胆经风池处,面部周边也察了,然后说:“你确实有!”
老师只是给我扎了风池、外关、足临泣,没有用任何面部的穴位,然后我的症状就消失了,没有出现面瘫。
大叶:2003年我组织了学生来北京,对我的影响和启发很大。因为那个时候没有经络医学的书,所以听老师说经络在“分肉之间”以后完全改变了我对经络的认识。我发现经络的缝隙确实能摸到。
孙杰生: 我有一次做课程翻译的时候,感冒很厉害,又连续讲了10天课,就开始发烧。老师给我察经,在手太阴肺经上摸到异常。他先点刺大椎,一直到手热,手心也微微出汗了;然后扎了列缺、公孙。扎完后我特别困,连续睡了12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感觉非常好。原来想着要3-4天才能恢复的。
大叶:有一天来了一个40多岁的女患者,胃里剧痛。西医诊断为急性胃痉挛。西医大夫没有办法,后来找老师扎针。老师给她察经,然后察她督脉,决定针刺至阳。点刺的时候,她叫了一下:“哦!”,叫声好像一个东西在肚子里爆炸了,胃痉挛立刻消失。完全好了。
张侨文:我还记得老师参加北中医60周年的纪念大会。被邀请去那儿演讲,安排的时间只有几十分钟,主要想让老师简单介绍一下经络医学。
现场有很多人。在老师演示经络循推方法的时候,一个男孩子主动举手当模特。老师给他察手上的经络,在手厥阴心包经大陵穴处摸到了一个结络。
老师问:“有没有胸部的问题,如胸闷或胸痛?”学生回答:“没有。”我能感觉到整个会堂一下变得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老师说:“是吗?那你小的时候有吗?” 男孩子答:“是!我小的时候得过心肌炎!”
我能感觉到整个会堂的气氛马上变了。我们都很惊讶!老师也认为很有意思。这再次证明了经络诊察的价值。(按照王老师的认识,心肌属手厥阴心包经)
温暖可爱的“父亲”
张侨文: 在爱尔兰讲课的时候,组织者给我们找了带厨房的住所;我认为可以自己做饭,更方便。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师认为我会给他做饭的。
我们到唐人街买了很多菜,我说可以试试炒醋溜白菜。等动起手来,老师说:“不对不对!这个菜要切。” 于是……后来,老师开始炒菜。
最后,我们在那儿都是老师给我做饭,我负责洗碗。老师开玩笑说,“侨文儿,我们应该在这儿开一个中国餐厅!”
我回答:“老师,我不太想一辈子洗碗!”
邓思皓:2005年夏天,老师搬到军博附近的诊所,我们中午下班以后去一个很大很大的室外游泳池。老师游泳很逗!不仅慢还总会侧着游,有的时候还戴着他诊所的白帽子。
有一天我们比赛。他说谁先游到泳池另一端就算赢,但必须脚向前。于是,我们都不是头朝前,而是脚向前游着,游过去以后,我们一直乐!救生员也认为很好笑,这是天下最慢的游泳比赛。
说实话,那天我让老师赢了。跟老师游泳是很好玩儿的回忆。
孙杰生: 最美好的回忆之一,是跟老师开车转北京,让他指出他在哪儿长大,和他对20世纪中期的回忆。这样的事,对一个外国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因为帮我了解了老师思考的背景,也让我感觉北京就是我的家,让我感觉北京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王老师和孙杰生
对我来说,王老师首先是我的师父。如今20多年了,他对我的影响非常大,跟我父母一样重要。他是一个善良、谦虚的师父。因为我下很大功夫学中文、中医和中国文化,所以老师也喜欢我。我们的关系既有朋友关系,也有师徒关系。
现在,我是一个经络医学的老师,我一直尊敬他,我学他对病人的态度、学他治学的谦虚。一个人去世以后,这种东西很容易被人们忘记丢失。我认为王老师希望他所有的学生以及学生的学生,能够认真、精细地学习经络医学,通过我们的手去触摸经络, 努力去了解和掌握经络医学。
邓思皓:王老师不只是一个老师,他是一个导师,一个向导,他对我们思维的启发,超出针灸的技巧和具体腧穴的学习。我主要是学会了怎么保持一种好奇心,怎么为病人服务,怎么对待病人,慷慨、和煦地对待他们。在我们心里已经把老师看成是一个父亲。
【后记】我们车上的交谈,一直持续到东直门来福士商场对面,老师原来单位的附近。下车的时候,大叶正开始讲另一个故事,我们学生之间的对话至今还在继续……我们每次给患者察经、摸穴,都感觉老师在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