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速写：处暑之后的黎明

梁东方

处暑的日子里，晚上睡觉不再拉窗帘。日暮而眠，日明而起。所谓日明，是窗户上的亮度逐渐增加，达到眼睛可以约略感知的程度了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自然醒，总是会如期而至。时间大约会是五点前后。

这时候，澄澈的天地之间，一片静静的晴明。

尽管这样的晴明还仅仅是一种趋势，是一种带着朦胧意味的初醒的懵懂。但最可喜的是，空气已经一改刚刚过去的酷暑里的粘稠和不耐，人生突然就又进入到了一种干爽无垠的享受里。你会又不自主地仰望着什么来感恩，感恩你终于又可以享受季节，享受天地赐予这个星球的一切。

这种黎明时分先从天光之中领受的愉悦，是人在大自然里，在自己人生中这又一天开始的时候所收获的第一份奖赏。它的后面未必就已经有更高的奖赏，但是每一个人都很自然地认定，都很平静地坚信，由此开始的一天必将充满了和这黎明一样的美好。

这样奇妙的早晨，粉色的天空中也不是没有乌云的成分，但是乌云的边缘都是玫瑰样的温柔和辉煌。斑斓的鳞状的云，从东向西排列开来，俯瞰着人间又一次开始自己的运转。这样的运转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是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尚未来，只有这一次才是切切实实地属于你的！

仰望上天，仰望上天的俯瞰，你和它之间会有一种只属于你和它的默契。尽管它的俯瞰里在充满了祝福和笑意之外，甚至也不无几分讪笑着的嘲讽。而嘲讽一定是善意的，因为它把自己的云做得如此认真而复杂，绝不潦草，一丝不苟之间就是它的周翔与纯正，是它依然爱着人间的一切，爱着你的毋庸置疑。

在这样的清晨，就很不愿意再在屋子里待着了。即便是雷打不动的写作也愿意暂时放下，走出门去，走到被这样的光辉俯瞰着的大地上去，去呼吸，去看，去遥望。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有过的，但是却又分明是崭新的，与以前的每一天都不一样的，绝无仅有的，常有常新的，只属于现在的你的，今天的你的。这是我们依然活着，依然幸福地在生命进程中的自我确证。

很想立刻走到河边，立刻走到丘陵上，立刻漫步在山间，立刻穿行在森林中……人间无数的妙不可言，此时此刻都必然地要与纯正的大自然连接起来才会成立，才能成立。任何小我的，限制在人和人的范畴之内的东西都突然变得非常渺小，变得可以暂时放下，你只需要全身心地投身到广袤的自然里去，就已经是满满的幸福与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