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河绿道：在初夏的河边骑车

梁东方

初夏的太平河边，新成的蓊郁中有一种植被婆娑匝地的阴凉。这是我们这个干旱的地方罕见的南方式的湿润气息，是季节馈赠给这块冬有严寒夏有酷暑的大地的短暂而珍贵的适宜。

紫色的马兰花在这个季节正在盛开，小小的花朵和条分缕析、纷披而成也如一朵朵绿色的大花的茎叶一起，与河中的流水相配，相得益彰。从上游水库引出来的石津灌渠正在给下游补水灌溉，所以就有河水流动，不再是一条储水的有拦水坝的河状水池，就和一条真正的河很像很像。

在这条几乎是真正的河边，蔷薇也已经开始盛开，它们和月季相比小了很多的花朵还需要硕大的灌木支撑，却有一种月季怎么也不会有了的野生的丛簇之状。带着油脂的幽香浮动在暗红色的塑胶绿道上，让走过去的每个人，骑车过来的每个人，都禁不住会驻足一下，拿出手机来拍照，即便是那些天天在这里锻炼的人，那些带着孩子每天来这里看河看水看花草树木的人，也会再次侧目，大力呼吸，眉脚含笑。这实在不易，因为能让一个人不由自主地微笑出来，早已经是建筑密集人口过量聚集的城市，所断然不具备的品质。

春天的花儿落了，初夏的馥郁芬芳的花儿丰饶馥郁层次分明地开着；它们在绿叶衬托下的湿润气息里的姿态，比春花更其短暂，也更其珍贵——只是因为它们就开在现在，就开在你身边。

一切都是初夏季节里特有的植被的光影与气息的弥漫。傍晚的时候，流畅地骑行在这河边的小路上，一下就远离了城市和城市中拥挤的生活，一下就越入了欧洲一样美妙的自然。

戴着耳机骑着轮胎很细且没有挡泥板的裸体公路赛车的年轻人，倏然而过；说说笑笑，歪歪扭扭，高谈阔论悠然而去的是几个骑旅行车的老年人；全身骑行服戴头盔和手套的标准装备的，是凡事讲究时尚的男女骑行组合；当然也有骑黄色的橘红色的共享单车的男女学生，他们自然是意不在骑行，而在乎对方也。骑普通二六自行车的孤独者，是偶尔从城市里逸逸出的人，有老人，也有中年人，他们只是要在这绿道最美妙的季节里，获得一点点舒展，获得一点点不一样的人生慰藉。

当河边绿道足够长，不是几公里，也不是十几公里，而是几十公里，超出了大多数随便骑上一段路的人的骑行能力的时候，也就拥有了一种审美上的想象空间：因为无法一次性地抵达而自然产生的想象。这样的想象完美地满足了我们对于更遥远从而也一定更美好的前途的天然设计，可以让我们根据眼前的草木花朵的盛况，认定那些今天还没有走到的地方，一定还有着更其丰富的美。

这也就是欧洲那些连接一个个国家，通向高山大海的绿道网络的审美功能最大化的意义。我们的绿道虽然现在仅仅是在城市周边连缀起来的相对短暂的美妙途程，但是只要足够长到为一般的骑行者短时间内难以走遍的程度，也就约略进入了欧洲绿道那样的审美境界。

这样的审美境界不需要任何部门任何个人来确认，只要看看绿道上背包徒步骑车远行的人就可以明了。其中如果常有兴致勃勃兼风尘仆仆者，常有目光遥远沉浸其中者，便可以知道道路的遥远和他们对这遥远的道路的满意。

让人可以沉浸进去，让运动可以纵情地施展，让审美可以有相当长度地持续，这就是成功的绿道建设的最基本的成功之处。

太平河绿道几十公里的绵延之外，还有汇入滹沱河的绿道的继续；同样是绿道，在转折汇入了新的河道的时候，会很自然地给人一种成就感，让人觉到自己好像可以这样一直骑行整个大地，在广袤的平原上向着未知的前方永远骑行。在绿道上，在植被簇拥花香弥漫中，在自行车上所看到的田园城乡，与国道省道公路上所见那是迥然不同的。因为身边没有车辆，没有威胁，植被受到保护，它便在相当程度上恢复了人在徒步时代、在农业时代里的田园感受，恢复了人在大地上没有被过分机械化和聚集化所毁掉的空间感受，恢复了我们脚踏大地的美不胜收的妙感。

在河边骑车，在经过精心的人工建设培育以后小心地恢复出来的原始自然的绵延中，还能收获自由的风，已经是让人喜出望外的超级享受了。需要做的只是努力抓住季节的窗口期，尽量多来几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