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票房与票友：“不懂戏的人，还是不要去学什么戏”

　在连台本戏盛行的当儿，似乎谈不到戏剧的艺术，戏剧的艺术包合着做、唱、白，及一切的小动作，尤其是口劲字音，在在使人看得出是老资格，抑是新进。

　票友们最大的毛病，是欢喜唱流行时尚的时髦戏，然而越是时髦戏，越看得出比较，差一点就是毛病，假使表演了一出冷门的戏，或者可以骗骗外行，在台上胡乱一下子，毕竟不见得看出破绽，要是有一位内行在里边看，或者他点你的眼儿，使你哭笑不得。

　据我的意思，不懂戏的人，还是不要去学什么戏，因为不懂戏，看看也好，不看也好，完全当他消遣品，假使一入门，便发生了种种的麻烦，使你灰心或放弃，因为戏，请内行教，当然月薪不成问题，月薪之外或者还有别的花样，层出不穷，于是你不应酬他，倒天天见面，好像难为情，应酬他，倒有些力不胜任，此是麻烦之一，不过还在学戏时代。

韩世昌教授昆曲身段

　学好了戏当然要露一下子，出出风头，消消戏账，好教一班亲戚朋友们来赏鉴赏鉴，或者爽直的批评一下子成绩如何，然而到能上台唱，似乎钱的代价是进了一步：上台有上台的规则，什么文场、武场、下手、场面，这是关于吹打拉弹一种，每戏的代价关于票友另赏也得他近十元之数，恐怕还是起码盘子，至于检场、饮场、大衣箱、帽箱（又叫小衣箱）、水锅炉子，打扮及勾脸（这关于唱大脸的）……在在皆须开销，一出戏的时价往往越弄越大，对于教师有堂戏当然另外再加他五元至十余或甚至数十元不等，综上观，则一出戏的代价以票友唱的，要数十元或者近百。在不景气的社会状态中，竟消耗于无谓的戏上，似太说不过去。

　堂会戏若是一家票房包唱，则戏码前后因为同票房的关系，票友们或者不另倾轧，戏的码子问题，要是你零零散散的把各票房人才凑在一起唱，那可问题大了，因为一个票房只有一二位的戏拿得出的，于是这戏的挑法及个人的先后码子，非大大的研究一下子不可，要是到了那时，台上又不能空人停锣，台下又不能引颈等戏看，在那时的窘迫，简直驾乎订立城下盟。

上海票房雅歌集

　票友和票友们，大家都抱着我不屑看你的戏，你也不要来批评我的戏，一个票房有一个票房的环境，一个票友有一个票友的脾气，或者一个票房分为几派，几个票友或者成为死党，不许拆开唱，这样往往对于唱堂戏或彩排大闹乱子，你不干我干，我不干他干，甚至闹得至友为唱戏问题绝交，亲戚为唱戏而失和，在在所见不鲜。票房之所以办不好，办不长，其最大的原因或者在此。

　票房同票友们的会费低廉，入不敷出，当然办票房的，也不至于倾家荡产的，拚命支持着，于是发起了赌博，将扣下来的的头钱，津贴票房，法子固然是好，但是一般票友们长赌必输，那里来的日进纷粉，供给在这上面，也不必说什么活手、郎定、等牌师傅，就是每日每场的头钱注意一下子，也就大家必输无疑。

　地段的热闹和出脚便利，当然是票房的好所在，但是市面不景气，房租一再减价，而票房房租也得花上七八十或过之，你想在一二元一月的票友身上，出产这样的房租，和电灯、巡捕，捐教师月薪、茶房工钱，吊嗓琴师及打鼓的，照平均算，会员至少一百以上，可能勉强维持，但是走遍了票房的门，会员百数以上的，恐怕很少很少，就是有，或者是独立机关，不准任何人可以胡乱加入的，以会员二三十的收入来开支这么大的票房消耗，或者是除光赌博外，另有他故，“小开”们慢慢少下去，大爷们又不愿同道厮混，这市面正有些“柴急煞”！

清社票房招待郑冰如、贯大元、杨宝森

　天下的一切账目收支，惟票房中很特别，并且不能票房同票房比，对比之下真把你气个死不活，阔的阔得不得了，为难的使你不相信他们怎样在维持着，尤其是这一二元的月费，竟还发生问题，而屡次凑不到，这使你替他代付又不好，不付又不好，使他们不来又不好，来又不好……种种的困难环境，在办过票房的诸位大人先生们，或者略能记愤一些吧（其中细故下次再说）。

　不懂戏、不做票友的朋友，当然不明了内中的困难情形，所以不踏进票界便罢，跨进了这戏界，嘿，正是“感德匪浅”！

（《戏海》193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