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干山上一段难忘的路

莫干山上每一处风景都是独特的，都是令人难忘的。在经历过、目睹过那么多的名胜古迹与地理形胜之后，莫干山的一个个画面依然能独一无二地跳出来，以无以替代的独特性在自己头脑里的审美画卷中占据非常稳固的位置。

冈头路、荫山街、芦花荡之外，还有前往垛子口和大坑景区的山脊上的林荫道、残破的石头老教堂等等，都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人化了的自然的伟大奇妙，还有经过了时间的缓慢浸润以后的历史光泽，都让人久久地盘桓和凝视着不愿离开；都让人感叹，人间居然还有这么使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的地方。

莫干山的山顶城市为我们这样从深深的雾霾中来的人演示了绝对没有污染的大环境下的世界的本来面目，告诉人类本该有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不是仙境，胜似仙境。按照上帝的安排，人在天地之间的幸福，不仅有阳光和水，还有这样纯正的好空气，好空气里的好颜色，好景象。

这其中，尤其让人难以忘怀的是从蒋介石夫妇的别墅所在的山脊，通向东侧不远处的山头上的莫干山庄的那条路。它和冈头路一样，是这高海拔的山顶上的欧美世界所处的高纬度地区的风景再现。

那条路，先沿着山脊线平缓下行了一段，又经过了另外的一栋掩映在没有叶子了的高大树林中的别墅，然后才盘旋上升，拐向山脊尽头的一座小山的山顶。山顶上有高大的石头楼宇，是为莫干山庄，一家宾馆。

就是这家宾馆，却有着欧洲城堡式的地势和姿容，有着通往山顶城堡的林荫大道上的神秘与峥嵘。

这条路两侧都是高大的落叶乔木，都是与山下的竹林和芭蕉组成的植被世界迥然相异的高纬度地区的乔木。冬天的时候，它们叶子早已落尽，钢构铁骨的枝杈在蓝色的天空中清晰地画出黑色的笔迹，所有的笔迹都向上、向斜上方高指，并且随风摇摆着，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人们上天的所在。

顺着盘旋了半圈的林荫大道上行，自路肩下的山坡一直到山下都是竹海组成的碧绿的世界，一览无余；走在这条逐渐向上的宽阔大道上，非常奇异地好像正在从冬天遥望盛夏。在一片养眼的绿色中，平原上的村庄和渺远的地貌清晰地呈现了出来；在这一段珍贵的短路上，任何一个位置上都可以凭栏而立，立定了去俯瞰、去遥望。

抬头向上，正有一对拍婚纱照的男女，在这季节与地理的拐点上以各种姿态将自己与风景凝固到一起。他们和他们身后巨大的城堡式的宾馆高墙一起，让人以为是到了米兰城南河边的那座可以遥望阿尔卑斯山上的雪线的山顶城堡。这种恍惚之间的空间大挪移，正是当年的别墅建设者们所着意追求的。

莫干山上这样的风景片段不期然之间与老欧洲世界的风景的重合，从阴黑却不潮黏的气氛到高耸却不险峻的地形，从植被风貌到季节特征都严丝合缝；只要不低头，没有看到山下那碧绿碧绿的竹海，当年那些在山顶建别墅的万里之遥的外来者们，就可以暂时忘记这不过是他乡里的故乡的事实。而看到竹海也更是为他们的家乡增添了异域色彩，完成了他们比之一直在家乡待着没有出来就不会有的成就感。

我们在这条路上来回走着，在每一个愿意驻足的地方都停一停，望见的既是别人的故乡也是南方的家园；不管是别人的故乡还是南方的家园，都让我们这些从雾霾笼罩的土地上逃出来的人艳羡不已。

抛却这种挥之不去的对比，仅仅就风景，就地理形势中的风景的审美享受来说，这条盘上山顶城堡的林荫大道，也是我们审美记忆中应该永远不忘的优美庄严、恬静超然的段落吧。

的确，就在当时，就在盘桓流连于这条优美的林荫大道上的当下，便已经意识到了这是此行的一个高峰；假如说此行有什么预设的最高目的的话，这条路上的这一番行走和瞭望就正是那目的本身了。

这种在当下，在现场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正在高峰状态的幸福，就是顶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