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庭细语忆当年
文：飞花飘雪
图：网络
01
凉亭内轻纱飘摇，亭外的融融绿荫处，蝉鸣声清越，声声入耳。
相国夫人设宴，邀请一群贵妇在家中赏花品尝。
朱环翠绕的贵妇们说说笑笑，当即聊起了当今天子义女明珠公主的婚事。
三年前皇上微服出游，在热闹的花灯会上被刺客伏击。
孤女谢明珠舍命救驾，被皇上认作义女，封做明珠公主。
三年时光匆匆。
明珠公主出落得亭亭玉立，才华于满京贵女中，首屈一指。
多少王孙公子对之倾慕有佳。
礼部侍郎夫人手中团扇轻摇，满眼倾羡，“论才情样貌，那明珠公主半点不逊当今各位金枝玉叶，加之又有救驾之功，若谁家娶她，当着是好福气。”
都尉冯夫人朝相国夫人表以恭贺，“陆夫人，贵府大公子陆少卿文韬武略，一表人才，皇上很可能钦点陆公子为明珠公主的驸马。”
闻此，相国夫人雍容的面色一瞬间凝滞，像是受了惊吓。
余下列位夫人见相国夫人面有意外之色，纷纷否定。
“还没有影子的事，刘夫人你可不要胡乱猜测圣意。”
“按说大公子，配十公主，那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十公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是陆贵妃的女儿。
陆贵妃和相国夫人，乃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02
相国夫人风韵犹存的面容越加发白，连手中茶水都抖了出来。
各位夫人面面相觑。
只当天家贵女太过金贵，相国夫人怕这婆婆太难当，心有戚戚焉。
当即，贵妇们转开了话题，又聊到了詹事府邵詹事辞官的事上。
皇上当初是想将明珠公主许配给新科状元邵文衷。
可邵文衷当殿拒婚，说已有了心上人，只等着金榜题名，回去迎娶。
皇上感念邵文衷对感情忠贞，为人坦荡忠诚。
圣上皇恩浩荡，特为新科状元赐婚，赏赐良田黄金无数。
可不过三年光景，邵詹事就递了辞呈，辞官还乡。
皇上不舍人才遗落，还未准许。
都尉夫人不解，“按说这邵詹事深得圣心，前途无量，为何要辞官回乡，莫非真是邵詹事内子命薄，受不住京城贵气风水之说。”
“什么命薄之说，这内里可是大有文章。”刘夫人掩面笑容尽显神秘。
“刘夫人可听到什么内里密文。”相国夫人好奇心浓重。
那邵詹事的生母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守寡，十八年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成人。
儿子一朝金榜题名，又被圣上赐婚，本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不想儿媳妇接连三胎儿都胎死腹中，这第四胎才出生一天就夭折而亡，真真让人惋惜痛心。
邵詹事深受打击，这才有了辞官的念头吧。
03
刘夫人低头，压低声音，将秘密道来。
“我儿媳妇上月生产，巧的是，那接生的婆子曾替邵詹事夫人接生过。”
“那婆子说，邵詹事夫人产下的婴儿头大眼突，身紫手脚皆扭曲不成形，真真是个孽胎。”
“孽胎......”
何为孽胎？
刘夫人不好妄议朝之忠臣，只得用典故来喻内里究竟。
话说前朝有个书生进京赶考，借居于远亲家。
白马短墙，隔墙相望，一见钟情，从来都是书生小姐的佳话。
那小姐钦慕书生的才华，书生也为小姐的美貌所倾。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锦帕书信寄情音。
一来二往，两人日渐情深。
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书生登梯翻墙。
两人私会于后花园，在假山中，干下苟且之事。
那书生赶考前信誓旦旦说高中必来相迎，后小姐珠胎暗结。
纸包不住火，员外再三逼问，小姐这才道出首尾。
员外气急，要活活打死败坏门风的不孝女。
适时书生金榜高中，员外惦着脸去提亲。
谁料那书生攀上权贵，拒不相见。
“那后来呢？”听了这故事，不单单相国夫人有些愤然。
在座的各位夫人同样对薄情负心，见利忘义的书生义愤填膺。
04
刘夫人继续津津乐道，“书生摇身变成翰林的乘龙快婿，那小姐，被生父活活送进棺中以正家风。”
“活埋了。”夫人们胆颤心惊，无不震怕。
“也算老天可怜这对母子，小姐的丫鬟衷心，花钱买通抬棺的人，替小姐留了一条活路。”
刘夫人喝了一口香茶，继续孽胎的故事。
没人注意到相国夫人听得比旁人都要入神。
“逃出生天后，那位小姐典卖随葬的那点首饰，去到乡野之地，产下一名男婴。”
“那孩子天生聪慧，读书上进，后喜欢上一卖豆腐的姑娘，待那小姐的儿子金榜题名后，便娶了卖豆腐的姑娘。”
“卖豆腐的姑娘做了状元夫人，也脱了贫苦的日子，原本苦尽甘来。”
“谁想天意弄人，孽缘横生。”
“状元夫人接连小产，后才知道真相，你们道那卖豆腐的姑娘是谁？”
“莫非......”答案呼之欲出。
各位听得入戏的夫人无不心惊震颤。
“也是报应不爽，负心的书生娶了翰林小姐，多年后，翰林卷入皇族叛乱，阖族男的斩首，女的流放，卖豆腐的姑娘就是负心书生的女儿。”
“作孽哦，兄妹乱伦，天理难容......”
茶宴散去，夜深人寂，窗外虫鸣婉转，清风微拂。
摆放奢华的厢房中，相国夫人对着明亮燃烧跳动的红烛愣愣出神。
空懵的脑海中一再徘徊那一句。
“兄妹乱伦，天理难容。”
05
相国夫人对镜自凝，镜中人珠黄色残。
二十年前，她也曾青春妩媚，婀娜生姿......
那晚同样月明风情，虫鸣轻婉。
沐浴出新罢，她焚香拜月，如同往常对月抚琴。
月下素手纤纤于琴弦上轻轻翻动，妙音宛若天籁。
一曲终了，夜色深深的廊下，有人连连击掌称赞。
“付姑娘的琴音堪乎神迹，不愧京中双姝之绝。”
付静茹的心惊，在对方周身飘散的龙涎香下渐渐平复。
“臣女见过皇上。”
“再过一个月，你就是朕的妃子，何须如此多礼。”
皇上上前亲身扶起佳人，满眸温柔。
夜色旖旎中，男女无拘交心，相谈甚欢。
那夜月色皎洁如玉，在香闺中。
付静茹婉转承欢。
雷霆雨露，一夜恩泽。
一夕欢愉，一生遗错。
06
一月后，圣旨下达，被选进宫中册封却是她的姐姐付婉茹。
付家一门两嫡女，才貌双绝。
姐姐擅琴，人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妹妹擅画，称画中仙子，妙笔生花。
实则姐妹琴棋书画皆精通，不过世人自作聪明，自话自说。
当日，付静茹抚琴若天籁，皇上错将妹妹当作传闻中擅于琴技的付婉茹。
姐妹二人一胞双生，容貌相似。
当夜纵有月色皎洁，对于从来顾惜红颜的天子来说，毅难分辨对错。
付妃入宫一月便恩宠不绝，圣上欢喜，暗中允诺，若付妃有孕，便荣封贵妃。
太师怕背负欺君之罪，为了付家家族荣誉，一错到底，将珠胎暗结的次女匆忙嫁人。
二十年光阴匆匆似流水。
当日的太师乘龙快婿扶摇直上，稳居相国之位。
遗错嫁做人妇的姝丽成了人人称羡的相国夫人。
只可惜红颜衰退，粉色凋零。
她爱惜若命的儿子文韬武略，英气勃然，亦同样深受皇恩器重。
07
天子风流，君王多情。
人人都道明珠公主手中那十八颗珍贵的东珠，是皇上曾于江南偶遇佳人赠出的定情之物。
十八年后，遗珠还株，凤女归巢。
只是碍于皇族天规，义女不过障眼于民。
明珠实之真正金枝玉叶。
那她的儿子呢？
付静茹手中不自觉紧紧握着白玉象牙发梳。
平锐的梳齿深深穿透皮肉，血色殷殷而下，满眸的怨色和错怕。
次日相国夫人匆匆入宫觐见贵妃。
姐妹二人于内殿秘密私话。
相国夫人急急询问，“听闻，皇上可是要将明珠公主赐给少卿...... ”
“妹妹怎地不高兴，姐姐我是真的中意少卿，我的十公主也念叨，若是选妹妹做婆母，婆媳定然和睦，若非...... ”
“姐姐...... ”相国夫人急声沉喝，将两人咬死的秘密烂在肚子里。
贵妃收拢心思，正色道，“妹妹大可放心，那十八颗明珠，皇上确有赠送给佳人，佳人...... ”
贵妃笑着将眼中隐隐的狠厉收埋，“佳人红颜命薄，没有产下皇子的命。”
次年付妃有孕，因出行不便，皇上南下未带上付妃。
这才有了天子偶遇佳人，春雨恩泽赠明珠的戏码。
只是天子事物繁忙，回宫被家国琐事缠身。
等多情的皇帝想起远在江南苦等的佳人，嫉妒驱使下的妃子早已调换了戏本。
08
“那明珠公主何来？”相国夫人不想知晓其中内里曲折，只想知道最终的答案。
贵妃深深叹息，握着妹妹的手，推心置腹，“妹妹，你我一母同胞，相亲从不相疑，这深宫内院的苦楚，妹妹可看得见，我何曾不懂你的怨，纵然你我色衰爱迟，可相国终究对妹妹敬重有加，相国院落中偏房妾氏，哪个身契不由妹妹拿捏，可姐姐我呢？”
姐妹自幼好做一人无二的情意在心中深深盘旋。
相国夫人闭上眼睛，眼角含着泪花，凝重沉默。
如何不知晓这深宫内院如履薄冰，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有些话，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姐妹含泪微笑道别，为匆匆作别的青春流年。
为流年中逐渐遗失的情爱。
话说当年......
江南烟雨迷离。
天子只当佳人忘情，遗做他人妇。
实则佳人孤门产子，产婆昧金狠毒，令其胎死腹中。
佳人疯癫，后拾得一女，视若己初。
十八年尽心教导，含恨而终。
孤女携十八颗明珠入京，替其生母讨要一个生前的公道......
悠悠往事，闭眸深埋，此事无关风与月。
相国夫人悬起的心终于落定。
隔年三月，春风十里。
圣上赐婚明珠公主，相国长子尚主，驸马，付少卿。
烟花绚烂，良缘天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