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不完美，但可以变得更好

文丨张是之

一对贫困父母，感到无力抚养自己的孩子，把孩子的抚养权转让给别人，同时领取一笔补偿，这件事应该被允许吗？一个年轻人为了筹措学费，打算卖掉自己的一个肾，政府应该阻止他吗？

这两个问题在万维钢的「精英日课」中提出来的，如果你觉得对这些问题同样有所犹豫，那么我建议你读完本文。

万维钢给出的回答是，NO，不可以。

他的理由大致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点：

第一，这些问题不仅仅是经济学问题，还涉及到社会道德规范。

第二，他认为世界上有些东西不能用钱买。

第三，无数夫妻因为不能生育而苦恼，可苦恼就苦恼呗，那也不应该买别人家孩子。世界本来就是不完美的。

第四，一个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有钱也不能为所欲为的世界，更值得热爱。

第五，如果市场能解决所有问题，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万维钢坦言，他也没有什么强有力的逻辑证明，只是感觉不对。凭感觉认为抚养权的有偿转让是不对的，一个人卖掉自己的肾也是不对的。

如果你同意万维钢的判断，我也无意说服你改变主意，只是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万老师在这个问题上自己也许并没有想明白，也许还可能误导了很多人。

万老师的逻辑能力自然不错，但在市场这个问题上，恐怕没有很好的坚持逻辑一致性。起码在思考上没有做到。

万老师认为抚养权有偿转让和卖自己的肾这两件事都应该被政府禁止，甚至抚养权转让不应该得到任何的补偿。

随便想个反例，全球各国政府连吸烟这种对自己是慢性自杀，对他人也没什么好处且必定污染环境的行为都不禁止，却要偏偏禁止一些无损他人的自愿交易行为？

如果万老师不赞成政府禁止吸烟，那么万老师实际上悄悄地对不同的人采取了不同的标准。

作为精通科学是什么、知道逻辑一致性是怎么回事的万老师来说，理解这一点并不是什么困难。

逻辑一致性，需要穿越时空来认识。

时间上，对于过去、历史和现在，都应该经得起拷问。而不是同样的行为，这个年代大家觉得这样可以，换了一个年代就不可以。

空间上，逻辑对于不同的人同样适用，而不是你「双标」，看人下菜碟。

「无数夫妻因为不能生育而苦恼，可苦恼就苦恼呗」，这种话看着就让人不爽。

万老师不是苦恼中的一员，我也不是，但总有人因为种种的原因无法生育携带自己基因的孩子。

买别人的孩子，这样的字眼看起来非常刺眼，但确切地说，就是抚养权的有偿转让。

当然，是基于自愿、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的基础之上。

是否有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尊重别人的自愿选择，允许别人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万老师这种指导思想下，很多人非常自然的把「买孩子」和「拐卖孩子」联系在一起，这个时候对于不想添麻烦的公仆们一刀切的禁止当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就这样，此前读者留言说过的，自己正常领养的孩子连户口都没法上，读书遇阻。

世界并不完美，但原本可以变得更好。

原本可以经由当事人自行解决的问题，因为政策变得无比复杂，甚至无解。

一句「苦恼就苦恼呗」，说者倒是轻松，却苦了多少苦恼中的当事人。

万老师其实知道，市场的特点是只要一个交易能够发生，那就一定是买卖双方都认为这个交易是值得的。否则，这个交易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他也知道，古代卖儿卖女都是正常的。

一个科学人，在关键问题上，选择了相信感觉，却抛弃了逻辑。

在万老师看来，一定是人类文明都发展到今天了，怎么还能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实际上，并不是人们禁止它们，它们就消失了。而是经济发展了，这种卖儿鬻女的现象才大大地降低了。

伦理是一种共识没有错，但没有经过审慎的伦理，也许不值得捍卫。

远古时期，不同地域的人类文明都出现过以活人、甚至儿童、妇女祭天的行为，这种神话传说至今仍然常见。

在当时当地的人看来，这是合理的，是一种伦理。

但在今天我们看来，这是荒谬的、野蛮的，不应该被继续提倡的。

这看上去好像是一个风俗的形成问题，但今天已经为人们发现总结出来，那就是不能侵犯别人财产权，这其中也包括身体的权利。

这个逻辑可以经得起时空的检验，可以不用双标。

在这个逻辑基础之上，别人怎么处置自己的财产和身体，那是他的自由。

自由，在这个逻辑基础之上，当然也就不是为所欲为。

把有钱、自由和为所欲为等同起来，这是在树稻草人。

另外还有一种常见的误解，那就是把市场「实体化」，认为市场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东西。

万维钢的错误，其实和这位读者一样，认为很多东西不是单纯的商业问题，认为市场不能解决一切，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给市场。

市场是什么？可以说，市场什么都不是。

市场并不是你让它出来就出来，让它消失就消失。

市场，仅仅是帮助我们理解人与人之间协调机制、处理问题的一个概念。

再强调一次，市场，仅仅是个概念。

但这个概念，用的实在是太广泛、太常见了，以至于我们都不自觉地把它当成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东西，一个实体。

这其实也是一个错觉，就像很多人把国家、社会想象成一个实体一样，把市场当成实体也是一个错觉。

市场是帮助我们来理解人的行动的，真正能够行动的实体，永远都是交易双方的人，行动人。

我们没有说市场能够解决一切，当我们说把某些问题交给市场的时候，背后的真实含义，其实是应该交给当事人自己去寻求解决办法，还当事人以自由，解决问题的自由。

当然，这个自由仍然不是万维钢所认为的为所欲为，而是在不侵犯他人产权的边界之内，和另外的当事人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种处理方式，我们亲切地称之为「市场」，与之相对应地称之为「干预」。

很显然，在逻辑上，市场的处理方式，可以很好地做到坚持逻辑一致性，经得起跨越时空的检验。

而干预的处理方式，就要像万老师那样凭感觉了。

或者某天某个同样和万老师一样博学的人主政一方，恐怕就要看对方的脸色出台政策了。

世界并不美好，市场还是干预？哪一个可以死让世界变得更好？

你相信逻辑还是相信感觉？你希望出台某些政策的人凭逻辑下判断还是凭感觉拍脑袋？

也许你需要寻找自己的答案。

2019年09月14日

题图：J.M.W. Turner，Stonehen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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