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清竹:原创散文三篇 沉香屑 第三炉香
爱玲的沉香屑,有第一炉香,第二炉香,然而那霉绿斑驳的古铜炉一直不见第三炉,第四炉,我盼不及了,私自把我自己的沉香屑也放进去,希望能燃出氤氲芬郁而缥缈的烟香来,缠绕着,那陈年而久远的梦。 ——题记
大海情缘 (写于17岁)
假期旅行,我终于看见了大海。
车子穿越树林向前飞驰,从树木之间我瞥见一带水的银光。待车子开到岸边,跳下来,苍苍然横在眼前便是那浩浩然的大海了。不须语言,不须思想,一切都停止了,我让自己屏息在这天与水之间。仰望着,环顾着,无法把握头顶和脚下旋转的宽广。海的波浪在起伏动荡,与我心灵的海相应和着,无边无际,翻卷澎湃!那幽绿的,堆叠起来的柔软的水呵,是古希腊少女的眼波,幽深,迷人,闪着熠熠的魅人的光芒。这无尽的眼波啊,我真愿走进去,永不归来。
踏上机动船,手扶白色的栏杆,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海的胸膛在起伏。海激动着,或是睡熟了,呼吸是那般均停,律动是那般热切。一座座岛屿在眼前闪现,又逐渐遥远,翠绿的小岛给大海戴上了一串翡翠项链。但我更爱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扶着船栏痴痴地站立,任凭飞溅的雪白浪花打湿我的裙子,任凭人们在甲板上惊呼船身的摇晃和倾斜,我却痴痴地爱这激情的大海,这蔚蓝的大海,这汹涌惊涛的大海!我宁愿这小船把我抛在大海中,犹如投进母亲宽广的怀抱,大海便可拥抱着我,没有一丝空隙,但这是怎样的一个妄念,只有海鸥在自有地飞翔,沿着心灵指引的轨道,意志的自由伸展就是飞翔!天与海之间是无限的空间和时间,亿万年地自由飞翔,空间失去限制,时间失去分量,只有美丽的形体,优雅的动作,永恒地翩然,碧海青天之间永恒地自在翩然!
海风蓬蓬地吹来,卷夹着海的咸腥气味。我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双腿扑溅的浪花,耳际驰荡的短发,马达声混杂的海的吟啸声,还有湿润的眼睛,灵魂深处渗出的一滴清澈的泪水。
远处已呈现出岸翠绿的曲线,别了,大海,我将不再有忧郁的脸庞,狭隘的心胸,我将像你一样,辽远,宽广,博大。
别了,大海!
谢了,大海!
琴瑟之友 (写于20岁)
我又陷入了忧郁。
在人群里独来独往,如同迷失方向的小船,孤驶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上。天空乌黑,蓝色闪电向四面八方逃窜,闪电的兄弟轰雷,在我额头上方一个接一个炸响,暴风雨就要来了,我惊慌失措地站在船头,头发在狂风中漫天飞舞,宛如无数条黑色长蛇在惊恐中蠕动。小船随着波涛一会儿冲上了浪尖,一会儿陷入了谷底。在浪尖我差点撞上了亮晶晶地星星;在谷底我几乎快要捡到光闪闪地珍珠。“救救我——!”我几乎快要喊出来了。然而那声音还未到唇边,便溶入血液,浸透了忧郁的黑色液汁——魔鬼的嫡系血缘!周围又涌来了人们的欢笑声,啊,让我的声音也融入那欢乐的浪潮里,化作一点尘沫,一片水雾吧!然而勇气却撞得头破血流走回来,我失败了。
我来到琴房,练习那不熟练的曲子。敲门声。一个女孩。她向我微笑,像一束耀眼的向日葵!她像钢琴家那样演奏,房间里飘动的每一个音乐的颗粒都是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秋天的金色阳光顺着倾斜的隐形山坡,从铝合金的大窗子涌进了房间里。金色的水,金色的花,她穿着金黄色的外套,金色的女孩!
一曲完了,她转过头来,我还痴痴地没有醒,她笑着问我:“好听吗?”我恍然,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我们大笑起来,笑声里,我突然有种如沐春风,如饮甘露的感觉。我们竟然如久别重逢的好友般谈了起来。她说:”我还没有和什么人谈过这么多话“,”为什么呢?“我问,”你孤独吗?”“不,”她甩了一下头,那乌黑的长发便骄傲地倚靠在右边的脖颈上,她说:“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不愿对人去说些什么,他们都说我傲,你觉得呢?”我看着她的脸,那儿有两涡盛满阳光的微笑,“你平易近人,坦率、可爱,能给人带来欢乐。”她听完竟然“哈哈哈”地笑起来,声音响得能吓飞一大群鸽子,我竟也随她一起笑开了,她好容易笑完,说:“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语呢!”
她接着又说:“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可爱?”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知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喏,就在你不拘束自己的时候!”啊!我觉得我的心脏被这句话“轰”地击中,她还在接着说:“你对自己的擅长很骄傲,但是对自己的弱点却很自卑,”我的伪装竟被她一眼看穿,我说:“我不相信友情!”"我会让你相信的!"“凭什么呢?”“凭你对我的喜欢!”是的,她又看穿了,如此冰雪聪明,精灵古怪的妹妹。
她确实在改变我了。她的笑声带有传染的性质,我的唇边也开始放飞鸽子,鸽子带着我的欢乐飞到很高的蓝天,引来更多的鸽子,雪白雪白地在阳光下晾晒二十岁地美丽。
我真的喜欢上她。她身上又阳光的味道,她走路的时候像风,风的颈上挂着松涛的项链,风的身上披着麦田的清纯,风追逐白云,风裹夹着浓得化不开的友谊扫过我的心里,阴霾不见了,浓雾消散了,暴风雨停息了,我的小船找到方向,驶回港湾,我把笑声融进了他们的浪潮,化作一点尘沫,一片水雾。
暗夜的手指再也伸不进我盛开春天的心里,烦恼的胶网也罩不到我振翅寻觅快乐的翅膀。因为我已经相信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友谊。当我坐在琴房里听她弹琴的时候,时空便飞到一个时间不存在的地方。“爱听什么曲子?”“你弹的曲子我都爱听“,她便弹起来,乐音仿佛从她真诚美好的心弦上传来,她动情地弹着,我的眼中忽然盛满泪水,她瞥见,忙丢开琴,紧握了我的手,惊慌地问我怎么了?我泪眼婆娑地笑着,说:”我为我们的相逢而感动,我为你的琴声而感动,”她笑着帮我拭去眼泪说,“你是太重感情,我为有你做朋友而骄傲!”她握着我的手,很紧很紧。
她就是高中部的小朋友,王琳琳,笔名王以轩,我们都是如痴如狂的文学爱好者。
聊赠一枝春 (写于18岁)
海阔山遥雁影茫,音书无讯多神伤。
今夜月露修竹冷,君入我梦添绣裳。
——《盼信》
假日里最大的希望便是来信。白色的信封像一片轻盈的帆,灰色的信封像一扇厚实的门板,急渴渴地拆开信封,便好似乘坐那远航的船,去游览友人的生活;又似推开时空的门,走进友人的心里,听她倾诉如火的思念如风的欢乐如雨的忧愁如云的恬然。这时候,心里就涨得满满地,随手扯来一本稿纸,开闸的春潮一般,从分别时那一回眸,写到回家后辗转的思念,从所看的每本小说到每部电视剧,从偶得的佳景到生活中的琐事,以及对人生、对生命的感悟等等。长与宽有限的稿纸,往往以纵向为测量,我的小船驶进去,不游遍海角天涯的风光绝不回航。结果呢,只好多买几张邮票贴上以免被邮差送回并印上“超重”字样。
然而我收到的信却越来越少。朋友们习惯打电话。可我觉得在电话里只能简简单单问候几句。能够彼此聆听声音当然很亲切,然而相对写信,却少了几许缱绻的韵味,少了几分蕴藉的含蓄。那一张张濡染着友人气息与体温的信纸,远隔千里,睡在深绿邮车幽暗的梦里,其间或者风驰电掣,或者跋涉艰辛,每一寸的旅程都增添了它的温馨。在寄信人的心思怀想之外,格外又多了春光妩媚,细雨缠绵,夏风凉爽,秋夜静谧等等大自然的锻造,正如同时间酝酿了陈酒,诗书陶冶了性情,万物有灵,一封书信在跋山涉水中突然有了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灵性。
然而友人们终于连电话也不打了。断了信息,我陷入感情的暗夜,前不见黎明,后已失去黄昏。我多么渴望有一封来信,那封信将像上帝一样说:“要有光”,于是我的生活便马上沐浴了喷泉一样的阳光。与朋友们失去联系,我像中箭坠翅于山谷的孤雁,灵魂在冷寂中一点点冻结。一张张翻看友人的照片,我不幻想“风雨故人来”,只希望一封小小的却充满了温情的信呵!
深沉的夜把世界浓缩在我的书房里,思念和幽怨被孤独所酝酿,缭绕漂浮在我的周围,那都是些七彩的闪光的美丽语言。我随意地掬起一捧,泼洒到洁白的稿纸上,看它们墨梅一样镶嵌在淡绿的格子里,忽然想到一首诗: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我的春天寄去了,他们的春天几时才能寄来呢?
作者简介
作者苍雪清竹, 原名杨敏。大连人,女,现居台州玉环。喜诗词,嗜书画。一弹流水一弹月,一袖飞云一袖风。平生痴于诗词散文书画小说与道学,所学甚杂,惜而不精,愿与四方同仁共修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