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郭舒:等一场雪(随笔)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郭舒 / 图:堆糖

01

今天,2021年的第二天。

吃好早餐,陪父母下乡。回到乡下的家里,父母进了厨房,他们要忙着将浸泡好的糯米弄去别的村庄——夏家,“打粑”。

我不知道用“打粑”这个词儿,是否准确。我所知道的就是将糯米蒸熟,然后打呀打,打成粑。

母亲让我上楼,说不要弄脏了衣服。我上了三楼,想将从远方带回来的书本整理摆放好。有点儿冷,犹豫着。最终,没有行动。

发了一会儿呆。站在窗前,望向空无一物的院子,心里空落落的。

拿起手机,翻开微信,看看“远方”,又放下手机。

阳光正艳得欢。光和影,永远可以两相依,生生世世,相看两不厌,永远不相弃。好生让我羡慕。

02

当母亲喊我下楼,四十分钟,就这样在我的一片空白中,流逝。

父母将要带去打粑的糯米和工具放进车的后备箱。经过邻村,将大姨接上。大姨家也要打粑。

大姨对我说,你回来了真好。

母亲笑,说,她回来了,我觉得自己都骄傲了。

03

十五分钟左右,到达夏家。

说起来,我的姑就是嫁在这个村庄。今年正月她已故。当时,疫情严重,我被困在远方的家里。我只有这么一个姑,零散的记忆中,小时候,我和婆婆到姑姑家住过。更近些的记忆是,去年下半年,我回到家乡,听说姑姑病了,不能正常生活,家里请了一个保姆照顾。

母亲陪着我一起,去看望姑姑。当时的情景,太让人心酸,不忍描述细节。姑姑几乎不认得我。她躺在摇椅上,如果不是看见姑姑露出的半个头,根本就不知道摇椅上面躺着一个人。

姑姑,枯萎了。那时刻的她,不知是否会想起自己的从前?

姑姑有四个儿子。姑的小儿子和我同岁,姑姑曾经想让我嫁给她的小儿子。我们属近亲,父母当然不同意。

姑的小儿子小名叫四毛。四毛长得很俊,据说他后来非常疼爱老婆,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过年过节的时候,四毛和他的三个哥哥会来我父母家里,偶有遇到。我难免会设想一下,假如我嫁给了四毛,我是不是有幸是那个一直被他疼爱的女人?

04

大姨和父亲将糯米提去打粑的屋里。我跟着去瞧了瞧。好多的人,等在那里打粑。现在农村人的生活质量,提高了太多。成片的田地荒着,没有人愿意耕种,事实上,种田地确实没有多少的收入。不如在城里做小工,小几百元一天。以前打粑,是每家自己打。现在是一个个花钱让人家打。

一排排蒸糯米的锅,一排排打压糯米的工具,整个的摆设,有点儿糙……这或许是农村人的本色,真实,有温度。

父亲说,要等到下午才轮到我们,母亲身体最近虚,让我和母亲先回城里。

05

回城的路上,我问母亲带家里钥匙没有。母亲赶紧翻包,一声惊呼,没有带。

我松下油门,说,要不打回,向父亲要钥匙。母亲说,不要,我有的是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母亲说,先不告诉你。

着急时刻,母亲还想幽一默。我是该晕还是该笑。

我说,不要卖关子,不然到时候白跑一趟。

母亲说,让邻居开门,从邻居家里过去。

原来,如此。

06

回到家里,习惯性地想告诉一声,我到家了。转念一想,选了另一个框框:我回来了,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字打出去,顿时想到《飘》里面的郝思嘉,她最后的那句台词:“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喜欢这样冒着热气和希望的字句。

郝思嘉,自私自利,任性虚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有太多的人不喜欢她。但是,我是欣赏郝思嘉的,她有她的发光点,我从她身上,看到了希望,学会了不轻言放弃。虽然我的行为跟不上她,但是,在我的思想里面,早已储蓄了她某方面的力量和能量。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07

吃了午饭,小睡片刻。母亲敲门,说去接父亲和大姨。

路上,我一边听歌,一边听母亲爱的唠叨。中途,母亲接到小舅妈的电话。小舅妈和母亲寒喧了几句,说:“你的弟郎(方言,弟弟)睡到地下去了,他是享福了,丢下我在这人世间受苦啦。之前都是他在洗衣做饭,现在,我不得不一样样去做……

母亲说:“我的弟郎,他没有福气,有福气的是活着的人。活着的人可以看这花花世界,他什么也看不见了。昨天晚上,我们姊妹们在群里发红包抢红包,只有他,没有声音。我是一边笑,一边眼里含着泪……

小舅的死,有两个版本,一个是与小舅妈有关,另一个是与酒有关。我更希望,是与酒有关。这样,不至于显得人间的夫妻之情,太凉薄。

08

再次到达夏家,母亲去打粑的屋子里,我将车停靠在不远的路旁,躺在车里,听着轻唱,昏昏睡去。

醒来时,又热又渴。赶紧拿起杯子喝水。这个杯子,乳白色,是我喜欢的色。这是远方的杯子。

透过车窗,望着艳阳,以及乡村的路,乡村的房子,觉得如此陌生,又如此亲切。

母亲来电话,让我去小屋里吃刚出炉的粑。我懒懒地,不想动。最后,母亲给我送来一小撮粑,软软的,热热的。母亲总是这样子,她觉得好吃的,我都得尝尝。尝了一小口,放下。

翻开手机,找到李,喊了一声,问:“在哪”?

答:“家。”

我再问:“干嘛?”

答:“呆着呢。”

我说:“从实招来,虚报挨板子。”

答:“真的在家。”

我说:“好吧,且,饶了你。”

我们都笑。偶尔的玩笑,轻松感满满。

突然就想到张爱玲的话:“人因为心里不快乐,才浪费,是一种补偿作用。”

我觉得这句话,不对,至少,不完全对。

“如果浪费也是一种快乐,就不叫浪费。”我更喜欢这句话。反过来说,“如果不快乐,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09

粑打好了,带着父母和大姨回到乡下。

同村的一个弟弟带着他的老婆来到家里。当时我正在洗车。

我给他俩倒了茶,父亲给他俩剖柚子。吃着喝着,一边闲聊着。

他的老婆,大肚子。他说年底生产。望着他老婆的大肚子,我联想到自己当年也曾这样。我的少年,那时就在我的肚子里面,和我朝夕相处,骨肉相连,只是时间短了点,七个多月。

这个弟弟,人很好,很大方。我和他之间有点资金上面的往来,他从来不计较,往来得相当愉快。

他们临走前,老妈给他们准备了两个柚子和咸菜。乡下人的人情往来,无非就是园子里面的一疏一菜一果子。这些,对于以前的乡下人来说,没有什么可值得欢喜的,家家户户都有嘛。现在可时兴了,种园子的人,少之又少。

10

接到一个语音电话,问我忙好了没有。我说,我还在乡下。

挂了电话,有一种轻松感。

11

回到家,已近六点。

父母在厨房忙着,我翻了会书。

吃好,回到房间,在微信中翻到一首不是诗的诗——

大雪前夕

母亲的呼唤,揉碎了

这颗心

所有的坚持

在血液流淌的声音中

轰然倒塌

多少个午夜

和一根红线,肌肤相贴

醒来

窗前站着一只火烈鸟

朱红色

灵魂的种子

遗落在千里之外

不想找回

任它

一躺千年

那场烟花秀

笑中挂泪

向夜色讨了一个祈祷

希望彼岸

花开万年

几时写的?

看着这首诗里面的“大雪”两个字,联想到前段时间,有人同题《等待一场雪》。虽然,此雪非彼雪。

人人都在盼雪,有人盼的是乡情,有人写的是情怀。我呢?我也在盼一场雪的到来吗?我盼的是什么?我等的,又是什么?

如果一定要说,那么,——

12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让我知道,雪,也可以是红色的,是有肉有血有骨身有感情的。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让我知道,远方的阳光,足够温暖一颗,着了凉的心。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让我知道,已故的亲人,都已经上了天堂。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祝福在我身边路过的人,一个个都是幸福、快乐的。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期盼着,我和我少年,一起堆雪人,玩雪球,打雪仗。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让我清楚,世界本身就是残缺的,人生本身就是有缺口的。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让我明白,眼泪为什么不是甜的。

等一场大雪的到来……

2021年1月2日星期六*鄱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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