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眉丨一意
文 丨淡如吾眉
六月二十五。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月光下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夜色,花枝,窗台,远方。摒弃所有的浓艳与枯寂,放牧比月色还明亮的词语。
捏笔,从开头一撇至末尾的勾,一边精细回忆脑海中浮泛一整日的悠长画面,不断筛选,排列。
遍遍尝试之后,才将过目难忘的景象拼凑成一段句子,如此易碎,如此游离,说不上精巧,却也煞费苦心。
还需从诗人的案几上抚平一张被揉的皱皱的稿纸,把自己裹起来,裹成一首绝句,再仔细梳理措辞,如同梳理一架浪漫骨骼,眼波横,眉峰聚,深深浅浅,不偏不倚。
七月十八。
早年间,岁月很干净,午后吹过的温风,发烫的水泥路上纠缠的白色线条,学校传达室的磁卡电话,窗口一沓一沓的信。
夜晚的台灯下拆信,读信再写信。收发间的等待犹如隔着一条流速极缓的溪,颇有些上了岸的喜悦。
把一篮子话轧进薄薄的信封里,山一程水一程地运过去,驮着无穷的期待,无限的守望,缓缓,等收到回信时,早已又攒满了一篮子想说的话。
如此温温吞吞的关系,来而复往,既不显得轻慢,又不至凉薄。无心可猜,有情可寄,世上最好的关系,莫过于此。
草木隐隐,水色澹澹,有一种尽管放任着去,爱意自会漫过山湖与城池的快意。
车子经过微山的时候,四周是长满了阔叶树的小丘陵,阳光被起伏连绵的山与树挡住了大半。
于是,在沉寂的山谷里,唯有屋顶是亮堂的,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金色房子,它们安静而明亮的躺在山谷里。
夕阳蜜糖色,微山湖也温柔似软软的棉花,云朵镶着金边,像闪闪发光的彩贝,岛上住着悠闲的村民,湖边的小浪花卷起荷叶和硬朗的木船撞个满怀。
傍晚,飘着细雨,对着雾灰色微昼的天空眯起眼看,竟像线一般被裁的均匀,扑面来时又略带些浓稠,脸上只觉说不出的润,果然夏末的雨若是细腻起来,新雪春絮皆不足称道了。
八月一日。
我们相对而坐,花木再浓也化不开空气里的糯湿,晴天白雨过后,雾霭里投下一大团天青色的留白。
去年末结集了自己的小册子,早几年你多次鼓励加催促,还寄来活字印章一枚,成书后在扉页拓上那朱红色的印记,后来我断续拖延两三年,终未果。
去年秋天你又提起,冬天我着手整理,素白硬质书封,几片墨色枯荷。书名算是我们一起来回敲定的第一个。也得益于微音姑娘的推荐,总算成册。
第一本是要亲手给你的,今天如愿,此时黄昏深了一些,你仔细抚上封面,翻开书便认真的读,你笑,其实这会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你也许诺,要整理出从北京到西藏至甘肃再到北京,整个大环线的自驾线路图,剪辑好片子。
再把整个行程用主题系列的油画创作出来,温柔心意是给与他人也是供养自己的最好方式。
人生来便是过客,都在跋涉虚无之境,贵在记录每一个当下,因为不会再回到此时此地。一期一会,正是如此。
八月六日。
约定一词很美好。
似小溪遇见小溪,清澈欢喜,有所交汇,但依然前行,在各自的生命中突破,辗转,逗留,分享,再重逢。
和陈姑娘约定一起去看书,工作间隙全部泡在图书馆,连着三个月,春天的中午坐在台阶上看菖蒲倒影,夏初的傍晚在车里吃完最后一颗樱桃才回家,那段日子像渡上了银。
夜色尚浅时读到《灿烂千阳》。
莱拉说喜欢穆里寒冷而清爽的空气,积雪压枝头的松树,窗户紧闭的木屋,自烟囱袅袅升起的炊烟,落霞满天的黄昏和星光点点的夜空。
忽的想起,约定过的小木屋。阿瑞索的口琴,燃着松香的壁炉和要大声朗读的诗。我们喜欢的从来都是静默坚韧而温柔的存在。
迟夏写长信,在夏天的最后一个黄昏,就着橘色落日,你看,路不见了,都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