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文革”大串联——文革大串联51周年纪(四)
八、初到北京
列车于凌晨时分抵达北京,此时已是十一月下旬。
一下车,刺骨的寒风加上零下的气温,(听人说那天北京最低气温达零下八度),马上使我的脖子里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这毛病落下了病根,打那以后每到冬天,一遇寒风脖子里就会痒,一直伴我几十年)。
出门离家时还是仲秋,那时天还很热,本想着出来也就十天半月的时间,所以并没带很多的衣服。谁承想会出来这么长时间,幸亏那时小,还吃得住冻,否则非整出毛病不可。
到北京后,我们被安排到北京地质学院,仍是在地上打地铺。(后来得知,温家宝总理曾毕业于该校)。
那年冬天,北京的天气非常冷,阳历十一月气温就进入到零下结了冰。和我一样,当时有不少同学出门时都没多带衣服,特别是一些从南方出来的学生,穿得更少,更是被冻得够呛。
为了不让北京寒冷的天气冻坏红卫兵小将,于是有关部门把国库打开,开始给学生们发衣服。到得早的领到了军大衣,(有些还是里面带羊毛的那种)。我们到得晚,大衣没有了,每人领到一身绒衣。(说是借穿,当时打了借条)。我也领到一身深蓝色的新绒衣,穿上以后,身上马上暖合起来。
此时已不再去大专院校搞串联,而是一边在学校搞军训,一边等着毛主席接见。当时200多万滞留北京的学生们的口号是:不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坚决不离开北京!
为迎接毛主席接见,上面给每个学校都派了军代表,带领学生们搞军训。一天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由军代表领着在学校的大操场里进行训练,无非是一些立正、齐步走,向左、向右、向后转等之类的基本动作。
负责带领我们训练的军代表名叫朱留金,湖北人,二十多岁,黑黑的脸庞,瘦瘦的身材,个子不高,人很精干。同住室有几个从上海来的大学生,长的人高马大,一开始全不把军代表放在眼里。有天晚上趁军代表没走,几个人突然心血来潮,要和军代表比试摔跤。朱代表也不谦让,让大家在地铺上腾出一块地儿,当场就比起来。结果是上去一个被撂倒一个,上去一个被撂倒一个。后来五、六个人一拥而上,才勉强把军代表按住。从那以后,所有人都对军代表肃然起敬,特别是那几个上海大学生,对军代表佩服得简直就是五体投地,天天跟在军代表后面套近乎。朱代表也和大家相处得很好,经常和大家聊天。有一天有人问朱:你的名字封建意识太浓,为啥不把它改一改?(当时全国正兴起一股改名风,人名、地名,凡与封建思想沾边的都要改掉)。朱答:“革命不革命并不在名字好不好,再说了,名字是父母给起的,随便乱改也是对父母的不敬。”他的这番话,在当时狂热的极“左”思潮的大背景下,敢于说出口非常难得,特别是又出自于一个解放军军人之口,就更加令人钦佩。
这个名叫朱留金的小个子解放军排长,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知他后来命运如何?
九、毛主席接见
1966年11月25日下午,终于接到了第二天毛主席要接见的通知。
26号这天凌晨,三、四点钟大家就起了床,提前吃完早餐后,每人又发了两个馒头、两个鸡蛋,好像还有一块咸菜,说是中午的饭。
早饭以后,天还没亮,大家便排好队伍出发了。走到大街上一看,满街道都是人。一队队的学生打着红旗,都朝着一个方向走。遇到街道较窄或是正巧有学生从学校出来,几股人汇集在一起,就更是摩肩接踵可街桶的人。此时后面的同学就拉着前面同学的腰带,以免被冲散于人流当中。
之前的几次接见,都是在天安门广场。走了一会,我们觉得很奇怪,去天安门应该朝东走而我们却是朝西。后来才知道,由于等待被接见的红卫兵太多,于是中央决定把接见的地点设为两处,一处在天安门广场,一处在西郊机场。我们这一路,就是赶往机场。
缓行的人流到近中午时分才到达机场。1949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自建军以来首次接受毛泽东、朱德等的检阅就是在这里。到机场后,学生们先是站成几十列纵队,然后分开两边面对面席地而坐,中间空出宽宽的通道,通道前面两侧座着两排解放军。就这样座着、等着。
下午两、三点时分,随着隆隆的汽车声和前边学生的一阵骚动,知道是检阅车过来了,本来坐在地上的人们一哄而起,队伍登时大乱。我个子太小,一下子被覆在了人丛当中,啥也看不见。随着汽车的轰鸣声只听有人喊:“毛主席,毛主席!”“刘少奇,刘少奇!”“周总理,周总理!”“江青,江青!”等等。大概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车队便快速从我们前面驶过,接见也就随之结束。
接见结束后,人们纷纷往外涌,似乎是整个机场都是人。同行的同学早已被挤得不见了踪影,没办法,我只好随着滚滚人流往外走。
走出机场后越走人越少,到最后身边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已经找不见大路,我只管顺着田地朝着正东的方向走。待接近市区时天已大黑,此时我孑然一身,既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怕,(带的干粮没到中午就吃完了)。只是一个劲的朝东走。进入市区后,有了人便开始问路,因当时不少路都改了名,所以很多人都说不知道。好在还记着地质学校的名字,问的人多了,终是有人知道。就这样走走问问,问问走走,只到午夜时分才摸回驻地。几个同伴也都还没睡,正准备找军代表反映我走失的情况,见我平安回来,大家都很高兴,只是虚惊一场。
后来从解密的文献资料中得知,这是毛泽东自1966年8月18日起,三个多月里第8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北京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红卫兵。前后一共接见了1300多万人,最后的250万人被分成两个地方:一部分人在天安门广场,一部分人在西郊机场。
机场的接见还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接见完后,在毛和中央领导换车时,滚滚的人流就拥堵了机场的大门并挤坏了大门,无奈之下车队只好出机场侧门,绕道玉泉山方向回到市区;二是拥挤的人流踩塌了机场附近的一座小桥,并死了人——谢天谢地,幸亏不是我!
十、返 乡
接见完之后,因需要离京的学生太多,所以只好分期、分批往外走。一边等火车,一边自由活动。
还在上海时,我就开始想家了,接见完后更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就走回到家乡。此时我已无心再看风景,只到天安门和北京动物园等很少几个地方转了转,就在驻地专等着回家。有一个叫“紫竹院”的公园,可能是因乘车方便,倒是没少去里边转。这样一直等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车。
火车到郑州后,没出站便直接坐上了开往安阳的慢车,仍是“广武车站”下,踏上了回家的最后一段路程。
踏出车门的那一刻,看着一路上曾经十分熟悉、而现在又似乎是变得十分陌生的家乡,心里头只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当时的心情是,如果现在有人让我不回家再出去,即便是天堂我也不去!
回到家后,换上棉衣把脱下来的绒衣洗干净,就开始到邮局联系往北京寄衣服的事。但因收件人无法写祥细,邮局无法邮寄。
家里人和邻居们都说,既然给你了,国家就不打算再要了,你情穿了。我说:“国家在困难的时候把衣服借给你,现在你回来了,咋能占国家的便宜不把衣服交回去。”我坚决不同意把衣服留下来。于是我拿着衣服到公社,公社的人也很为难,不知道这衣服究竟应交到哪里。后来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由民政部门打条收下,到春节时再发给需要救助的贫困户家里。
绒衣上交,了却了我一桩心事,也标志着我的“大串联”行动圆满结束。
我,一个13岁多的娃娃,亲身经历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也肯定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的一次“红卫兵革命大串联行动,”也算是人生之中的一大幸事!
两个月差8天的非凡经历,将永远保留在我难以磨灭的人生记忆之中。五十一年过去了,大串连的大部分场景都还历历在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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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手诗词,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