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为 | “俺曾睡过风流觉”

这句话，不是我的经历。

它，出自孔尚任《桃花扇》一段唱词，颇有意思——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唱的啥？

兴亡勃忽，荣衰变幻，真真如同白云苍狗，过眼烟云。

类似这般慨叹，明清之际，弥漫人心：

《红楼梦》十二曲，有一首“聪明累”——

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

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三国演义》开篇词，杨慎“临江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水浒传》鲁智深想喝酒，听见五台山卖酒货郎唱山歌——

九里山前古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再往前，类似沧海桑田、时势变幻之深叹，屡见史册。

杜甫《忆昔二首》，听过？——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还有，岑参《虢州后亭送李判官使赴晋绛》——

西原驿路挂城头，客散红亭雨未收。

君去试看汾水上，白云犹似汉时秋。

这些诗词歌，还有很多，不罗列了，每句的背后，都蕴含着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都透露出一股前途渺茫的忧虑。

问题是，这些哀怨叹息，再怎么文采洋溢，其实都只是表象。

透过字面上的层层迷雾，穿刺字里行间深处，我似乎读到了两个字——

自处。

是的，在奔腾汹涌的历史长河里，在惊涛骇浪的大时代中，在前路未卜的个人命途上，到底该如何自处？

诗词描绘的种种，固然触目惊心，但同时也泄露出一个平凡的道理——

任何事情，或成或败，或悲或喜，都是有生命周期的，你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无论如何，要熬过去，不要悲观失望，甚至自暴自弃，要埋头苦干，沉默是金，专心生娃，静鸡鸡度日。

当把时间拉长，从历史的维度，从结局的角度，来看待眼前的一切，你会发现，当下所有的苦闷得失，只是浮云。

俄国人普希金有几句话，值得背下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文末五段，此处暂略，见谅。

2021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