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从死看生
从死看生
张亚凌
当看到司汤达临终的那句“活过,爱过,写过”,心里异常温暖。这位西欧批评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者,出版的作品曾创造了那个时代最差销售记录——《论爱情》在11年间只售出了7本。直到20世纪才被重视,21世纪甚至掀起了研究他的热潮。“活过,爱过,写过”六个字,尽显知足而从容,只留下文字任后人评说。
突然滋生一个念头:何不从死——看生?临终的表现,一定带着很重的活着的心理痕迹。
“现在,现在,我的好兄弟,我可没时间树敌了。”
伏尔泰临终一句,让人慨叹这位两次入狱,被通缉后隐居15年,死后13年才得以长眠巴黎先贤祠并被誉为“精神王子”的人,就是精神疆域里的勇士,至死,只遗憾没有时间继续展示自己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观点。这样的人是幸福的,一生都不会怀疑更不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只有一个人曾经理解我,不过严格来说,他还是不理解我。”
黑格尔临终还在思辨中思考,思考后流露出深深的孤独。高贵的思想一直排斥着嚣嚣尘世里的热闹,钟情于独自时的思索,所以孤独是思想者的常态,思想者也会自觉远离喧嚣。其实让我一直放不下的是走进黑格尔心里的“一个人”是谁,谁靠黑格尔最近?
“把窗户打开,让更多的光进来。”
83岁的歌德,临终依然像浮士德一样,在探索更光明的世界,期盼光的到来。歌德心里蓬勃着热望,一直精神饱满而灿烂,衰而未老。
“到了天堂,我就能听得见了。”
贝多芬临终的一句让我潸然泪下:对音乐家来说,失聪就是毁灭性打击,像失去双臂的拳王。恰恰就是在精神危机发展到顶峰,贝多芬以坚强意志克服了重重困难开始创作洋溢着乐观主义的《英雄交响曲》。能不能是一回事,贝多芬一直想扼住命运的咽喉。不甘,期盼,哪怕来生,让音乐再次激荡在耳畔。
“皮安训,来救我”。
巴尔扎克临终前心有不甘地喊着。90多部作品汇聚成的《人间喜剧》,像尼兹龙那样“坚强得像钢铁,纯洁得像黄金”的人物少得可怜,多是无所顾忌的邪恶,无遮拦无挡的蝇营狗苟,看得读者生无可恋,他还不曾阅尽人世风景,寄希望于自己塑造的起死回生的名医皮安训。
“我要死了,但我要站着死”。
克列孟梭,这个被欧洲人称为“胜利之父”,在1883年中法战争时强烈反对政府对华作战,否认中国是劣等民族的了不起的政治家,真的做到了对抗到死。人们遵从他的遗愿,遗体直立着埋于地下。
“我一点都不明白,人为什么一定要死,生活如此美好。”
契诃夫,这位批评现实主义作家,竭尽所能地嘲讽丑恶现象。临终才让我们明白,展示丑陋是因为憧憬美好。这是他临终的感慨。他以笔为武器,剔除着洁净着,自然越来越深爱。
据说,多米尼克·鲍赫斯(法国文法学者)临终一句是,“我马上就要——或者说我即将——死去了,这两种表达方式都是正确的。”至死,都表现出一生追求文法的执着,真正学者的追求与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