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演员的酷,他即巅峰
影迷应该都知道,前两天圈内震荡。
2021年9月6日,一个来自法国,“超级酷”的男人离世了。
一时间。
似乎整个法国都在为他写悼词。
法国总统马克龙亲自发文悼念:他将永远是伟大的,是法国的国宝。
法国文化部将于周四举行国家纪念仪式,向这位演员致敬。
不仅法国。
他更是世界影迷心目中一个永恒魅力的符号。
《僵尸肖恩》导演埃德加·赖特发文称:
让-保罗·贝尔蒙多去世了,电影再也不会这么酷了。
2013年时,昆汀说他:
Belmondo,不只是一位电影明星的名字,不只是一个人名,而是一个动词。这个动词代表活力、魅力和意志力,代表着超级酷!
嗯,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法国演员让-保罗·贝尔蒙多离世,享年88岁。
资深影迷心里,他是影史绕不过的经典。
不过Sir也知道,对于一些年轻影迷,这个名字可能听过,但并不熟悉。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文,而是去重温他主演的几部“法国新浪潮”电影,以及曾经在央视滚动播放的商业片。
今天,与其说缅怀。
不如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位鲜活的“新朋友”。
作为开场介绍。
请允许Sir用稍微复古一点的语言:
他真的。
酷毙了。
01
先不提法国新浪潮。
因为对于广大中国观众,最先认识贝尔蒙多,跟“新浪潮”关系不大。
更多人想起的应该是……
扒飞机,扒火车,揍人。
八九十年代中国,欧洲艺术电影仅限于一小部分人的谈资。
可贝尔蒙多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一代青少年的视野——
译制片时代,法国动作硬汉。
贝尔蒙多去世的消息一出,不少网友的第一反应便是:
原来,我小时候曾看过那么多他的动作片,警匪片。
对。
他就是我们的“初代荧幕/银幕偶像”。
当时好莱坞大片还没进入中国,贝尔蒙多和他的好友阿兰·德龙,是最早一批进入中国的硬汉偶像。
和他们相比,后来的施瓦辛格、史泰龙都是弟弟。
最为中国观众熟知的一部电影,1982年的动作喜剧《王中王》。
著名二战喜剧《虎口脱险》的姐妹篇,于1985年在中国译制上映。
他饰演一位法西斯统治期间,前往德国参加奥运的拳击教练,凭借机智的应变和不凡的身手击败了敌人。
不同于《佐罗》中阿兰·德龙冷峻的酷。
贝尔蒙多的酷,源于一种反差。
身手矫健,动作酷炫。
转身却嬉笑怒骂,玩世不恭。
那是一种放荡不羁下的深藏功与名。
他这种酷,甚至影响了80年代之后以成龙为代表的香港动作喜剧。
之前,就有外网网友整理出了成龙电影中对贝尔蒙多的动作参考。
叫一声老师不为过吧?
△ 来源:微博@大奇特
后来,当Sir真正开始钻研电影。
去回溯半个多世纪前的电影新浪潮时才发现。
原来早在一代中国观众认识他之前的六十年代。
贝尔蒙多已经酷到名垂影史了。
02
1959-1960年,法国电影新浪潮有两部公认的“开山之作”。
一部,特吕弗的《四百击》;
一部,戈达尔的《精疲力尽》。
新浪潮,旨在破坏旧的、既定的规则。
因此,大胆的戈达尔选中贝尔蒙多出演《精疲力尽》的男主角。
从外貌就开始“破局”。
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格外粗粝,跟传统审美中的“白人帅哥”并不沾边。
戈达尔偏偏看中他的不精致,更看中他身上某种不羁的气质。
《精疲力尽》里,贝尔蒙多饰演一个漫无目的,无所事事的街头混混。
他随心所欲地打破规则,无视道德约束,偷东西,袭警,与姑娘纠缠不清。
他喜欢学好莱坞著名影星亨弗莱·鲍嘉吸烟,以及他用拇指擦嘴的动作。
他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对这个世界的厌倦和无因的反叛。
连点完烟的火柴,都是远远扔出去的。
戈达尔的电影创作和贝尔蒙多的表演,都是“随心所欲”的。
后者谈到《精疲力尽》时曾说:
我确定主演《精疲力尽》的时候,戈达尔给了我三张小纸片,上面写着:他离开了马赛,他偷了一辆车,他想再睡那个女孩,但她不同意,最后,他要么是死,要么是离开——尚未决定。
我们选择让他死。
在每个拍摄的早上,我和珍·茜宝喝着咖啡,戈达尔则在写我们的台词,他写好了,就给我们讲讲这个场景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每天早上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之前我都是不知道的。
来源:微博@看电影
想到了王家卫?
可在当时,还几乎没人这么拍电影。
当我们觉得一个人,一件事物很酷的时候,正是因为TA触到了“常理”和“规则”的边界。
戈达尔凭借《精疲力尽》惊艳了世界影坛,也让大家记住了贝尔蒙多与众不同的酷。
1965年,戈达尔又找他出演了《狂人皮埃罗》。
《狂人皮埃罗》有多经典?
一直被致敬,一直没被超越。
53年后,第71届戛纳电影节,选用了影片中费迪南和玛丽安探出车窗接吻的剧照作为海报。
2016年,郭富城与杨子姗的电影《天亮之前》也借鉴了这一幕。
看起来,这似乎是一部纯粹浪漫的爱情电影?
又猜错了。
这是一部公路片。
路上探寻的并非“爱情”,而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自由”。
片名的皮埃罗,正是电影的男主角,不过他本名其实是费迪南。
他热爱文学,受够了腐败的物质世界。
周边的人包括妻子,都是被消费主义掌控的无灵魂的木偶。
这时,前女友玛丽安出现,两个人重燃爱火。
费迪南跟着玛丽安娜去了她的公寓 ,看见一具尸体。
很快,他就发现她因为欠款正在被黑帮追杀。
于是,他们打算跑路,展开一段逃亡生活。
一路上,他们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钱了,就去抢劫;没车子,就去偷。
他们的生活没有目的,只为精神自由。
费迪南享受这种生活,他在海边看书、写诗,像个隐世的文人。
可玛丽安却难以忍受这种无聊。
她百无聊赖地在海边游走,重复地念叨着:
我不知道做什么
我该做什么
没多久,玛丽安就离开了费迪南。
多年后,费迪南重遇玛丽安,听她的话,费迪南决定再干一票。
可抢劫成功后,玛丽安又一次失踪了。
费迪南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玛丽安的骗局,她嘴里一直念叨的军火贩哥哥,其实是她的男朋友。
费迪南拿着枪杀死了玛丽安。
之后,又将炸药绑在身上,脸用油漆涂成蓝色,准备自杀。
最后一秒,他后悔了,想摁灭导火索。
可惜“嘣”地一声,来不及了。
因为意外,他终于“自由”了。
《狂人皮埃罗》是新浪潮时代一次先锋的影像实验。
影片极具个性的色彩和构图,甚至到了今天都不过时。
戈达尔通过费迪南这个角色,表达了对现代人受消费文化麻痹的不满,以及对生活机械化的憎恶。
影片基调,就如同贝尔蒙多饰演的费迪南,麻木的底色中充满了痛苦和虚无的情愫。
戈达尔和贝尔蒙多的合作,影响了后世一代又一代电影人。
新好莱坞开山之作《雌雄大盗》,两年后问世。
主角沃伦全程都在努力致敬贝尔蒙多在《狂人皮埃罗》里,那种毫不费力的酷。
戈达尔与好莱坞。
好莱坞与贝尔蒙多。
世界上一批最优秀,最叛逆的电影人,正在那个时代通过影像,隔空击掌。
03
贝尔蒙多的酷不仅体现在作品里。
出生于巴黎郊区,少年时期基本上混迹于街头。
20岁时,进入国家戏剧艺术学院学习三年。
1956年的毕业表演时,他本来有机会获得最佳男演员奖项,但他的表演讽刺了传统的戏剧教育,他双手插兜,大模大样地走上舞台,不屑一顾。
这冒犯了当时的评委,最后评委选择只给他一个荣誉奖。
贝尔蒙多也因此被惹怒,朝着评委竖起了中指。
成为法国当红影星后,贝尔蒙多这种“叛逆的酷”也并没有因为电影光芒而收敛。
他依旧我行我素,没有任何名利的包袱。
60年代,新浪潮时期的贝尔蒙多正处于他电影生涯巅峰,却毅然决然在这个最璀璨的时候踩下刹车。
甚至拒绝了所有的电影项目。
把时间空余出来重新思考自己的演员生涯,乃至未来的人生方向。
那段时间,他去了好莱坞度假,同时,也收到了不少的好莱坞电影邀约。
就这样,贝尔蒙多自己亲手“扼杀”了多少演员求之不得的好莱坞之路。
1969年的《骗婚记》之后,贝尔蒙多的整个70、80年代差不多都在出演动作喜剧题材。
《江湖龙虎》就是这一时期,他与阿兰·德龙的代表作。
只不过,和阿兰·德龙经常要去聘请特技演员当替身不同。
贝尔蒙多从不使用替身,他始终坚持在影片中亲自完成各种动作特效。
比如《恐怖笼罩的城市》里,贝尔蒙多这场屋顶追逐的动作镜头,如今看来依旧是惊险十分。
(恐高症预警)
80年代中期,贝尔蒙多凭借这些电影成为法国票房收入最高的影星之一。
不过商业成功背后,是一堆电影人的不理解。
他们既定的印象里,主流商业电影是低级且庸俗的。
贝尔蒙多作为新浪潮电影的代表人物,应该坚持在艺术上钻研,获取更高的造诣。
但贝尔蒙多却否定了这种艺术优越感,在贝尔蒙多眼里,影像不分界限、高低。
文艺与主流,皆有存在的艺术价值。
刻意的故作高雅,反而让人反感。
他不愿意被框定在某个固定的标签里,更愿意做自由的自己。
好比“法兰西最丑的美男子”这个称号。
换做常人,或许会有些许不悦,毕竟本质上还是沾着一个“丑”字。
但是贝尔蒙多却从来不介意,甚至会拿自己开涮:“《精疲力尽》的革命之处在于找了一个不好看的男主角。”
作为法国一线影星,贝尔蒙多的确不如同时期的好友阿兰·德龙那般英俊潇洒,不过他的风采,亦是阿兰·德龙这种偶像派男明星所不具备的。
那是,撇开容貌以外,不会被厌倦的人格魅力。
所以,“丑”,只是一种调侃。
但“美”,代表的却是贝尔蒙多身上洒脱、不拘一格的气质。
贝尔蒙多,不只是法国新浪潮电影里的一个角色,更是新浪潮的精神代表——
不被约束、打破传统、追求自我、追求自由。
《狂人皮埃罗》里有句台词。
我们都是由梦组成
梦又是由我们组成
贝尔蒙多用角色和影像,编织了新浪潮的这场梦。
现在,他离开了。
但是有关这场梦的传说,却从未停止,也不会停止。
1998年,贝尔蒙多和老友阿兰·德龙再度合作,出演动作片《二者必居其一》。
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头,怎么拍?
他们告诉你——
年轻时怎么拍,现在怎么拍。
扒飞机,扒绳梯,上天入地。
直到2001年病重,贝尔蒙多才渐渐淡出影坛(中间还回归主演《男人与狗》)。
影坛没有忘记这位老人。
2016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授予他终身成就金狮奖。
虽然那时他的健康状况已经不太好,说话都有些没力气,但他还是挂着笑容,亲手接过了这座奖杯。
还有他的好友戈达尔。
2018年,88岁的戈达尔带着纪录片《影像之书》,再次杀回戛纳,拿下特别金棕榈。
纪录片里的影像,乍一看乱糟糟:有电影佳作片段,有电视纪录片,有的是私人影像,还音画不同步……
老顽童,依然刺探着影像边界。
2020年4月,疫情期间,戈达尔甚至开启了直播首秀。
各地影迷涌入,评论区光语言就不下12种。
直播里,他提到自己的新剧本,还说自己身体倍儿棒。
因为——
他在电影中找到了一种“抗生素”。
有影迷问他是否会继续拍电影,戈达尔回答:
“会,当然会,绝对的。但决定权不在我手里,主要得看我的这两条腿,还得看看我的这双手,当然,我的这双眼睛也有一点点决定权。”
还没结束。
最动容一刻,是今年喀拉拉邦国际电影节。
91岁高龄的戈达尔终于松口:
“我即将终结我的电影人生——完成两部剧本,然后,我会说,再见,电影。”
当然我们都知道。
让-吕克·戈达尔不会真正离开电影。
让-保罗·贝尔蒙多不会离开电影。
电影会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