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跟上一只蚂蚁
一个男人的脚板疾若雷火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带着狗去赶山时,狗跑得有多快,我就跟得有多紧,那是一条很健壮的成年公狗。洪三(名)说我要是再发狠一点的话,肯定就能跑得过狗的,那时候,大家伙都不用带狗去赶山了,直接带着我就行。
我赶着牛在犁田的时候,总是嫌弃那头老水牛走得太慢,会破口大骂着一些牛能听得懂的话,牛也会下意识地加紧步子,但我还是觉得它太慢,使劲地挥舞着牛逼。洪三却是听不进耳看不顺眼我的所作所为,他说你要是觉得牛走得慢,那你们换个位置,你自己在前面拉犁,牛在后面扶犁把手。我不会把洪三说的话放在心里,因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一只蚂蚁。当我正要走出家门,弯腰把鞋带系紧一点时,就发现了地上那只蚂蚁,它比一坨眼屎大不了多少,从头到脚的颜色都很黑,像是刚从煤灰堆里觅食完爬出来一样,或是在哪位教书先生甩落的一滴浓黑墨水里洗了个澡。
正是因为这一种纯粹而特别的黑色,让我多关注了它一眼。蚂蚁和我一样,都是脑袋朝着东边那些田土的方向,看来我们得走同一段路程,但不知是不是要到达同一个地方。但说真的,我没有太多时间关注一只只是颜色有点特别的蚂蚁。就匆匆地走了,没有顺手捏它一下,或者踩它一脚。它也没有向表达手下饶命的感谢。也可能我走得太快了,它正要表示一下谢意,就找不到我的影子了。
我从家里出发后,只过了放一个屁的时间,就彻底忘记了那只蚂蚁。我真正惦记着的是一片玉米地。这几天,有几棵长势很喜人的玉米树不知被什么东西拱倒了,不像风吹倒的,也不像雨打倒的,最有可能就是骚情的人和野物干的好事。我想抓紧时间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另外,我还惦记着一块红薯地,红薯藤胡乱地疯长着,越长越长,叶搭叶藤牵藤,越长越乱,混乱得多少个散落的线团杂糅在一起,越长越厚,跟一床绿色的睡被一样了。要是再这样继续长下去的话,那是长不出几个红薯的。我心中太有数了。
当我走到玉米地边上的时候,正准备实地查看,居然在一棵玉米树下发现了那只黑蚂蚁。太不可思议了,它居然比我先到一步。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出门时遇上的那只。我躬身于地,仔细认真地打量着它来,千真万确,就是出门时遇上的那只,大小、外貌、形态一模一样,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是记得很清楚的。尤其是颜色,更使我肯定,就是那只和自己一起出发的蚂蚁。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后来很着急地去红薯地里,居然在红薯地边上再次发现了它。
后来,每个季节,每天,甚至每个时辰,我都被一只蚂蚁远远地甩在后面。不论走到哪里,走到再远的地方,只要我仔细观察,都会发现它就在前面。我到底因为走得太快耽误了多少时间,连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兴许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上过一只蚂蚁,那肯定是因为走得太快了。
一个人走得太快,脚底生风了,心里也会生风,甚至整个人都会飘起来,便不会专心走路了,这里看看那里瞅瞅,歇一歇停一停。而一只蚂蚁,它一直都是向前走的,不论白天黑夜,也不管刮风下雨,永远都很专注地前进。它花一年时间翻过了一座山,花半年时间绕过一条河,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前进的步伐,没有它到不了的地方。
而我呢,只是漫无目的地在一个村子里东逛西荡,没有绕过一条河,更没有翻过一座山。我一直都是在原地踏步,那只蚂蚁已经走得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