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平丨家乡的老房子
家乡的老房子
作者:郑信平
去年国庆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请师傅将老家的房子翻修整理了一下。终于完成了多年的心愿。房子现还有老妈在住着,但因为二哥三哥的房子修建在后面,有等父母过世后推倒给当空场的可能,故一直都磨磨唧唧的,以致这么多年都没有翻修。
老爸是爷爷的二儿子,而爷爷兄弟二人,也即太公(爸爸的爷爷)做的房子,到老爸手上,只是整座房子四分之一的了,可想而知,是多么的人居不足。还好太公在世时是半农半商,做的房子蛮大,爸爸还能分到两间。前头厢房那个大点的做睡觉地方,后部小点的做厨房,也总能将就着过。
后来,随着我们兄弟们的陆续出生,先是搭块木板靠墙放,给大哥二哥睡觉。三哥出生后,就在房子的角落那用土砖砌个台子,上面搭上木板,算是他们的固定床铺。木板下面当红薯窖,但一则热气下传,二是尿床常常,往往是红薯烂得不愿分拣挑出,三两年后,也不放红薯了,空着,倒成了我们挨打后藏身的好地方。
老四的我出生后,家里的住房紧张一下子提高到需要迫切解决的高度上。但六张嘴巴,且是大嚼特吃之时,光是解决基本的吃,就是个大问题。记得肚饱的舒服感,只有在过年时,且也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吃饱穿暖的马斯洛第一层次需求理论,确实是难以得到满足。更不用说住的稍高点的需要了。
于是,加块木板,加个人,凑合着又过了好多年。记得经常听到二哥早上起床说肚子痛,大哥昨晚脚又搁他肚子上一夜,睡沉没感觉。由此,老爸老妈每晚的基本功课,除了定时叫几个小的起床尿尿,就是搬脚整型,谁叫我们家没有更大的房子,没有更多的房间铺床呢,以致小孩们挤在几块木板搭成的土窖台面上。
急在心里的爸妈,心有余而力不足,六张嘴巴,张口就吃,靠的只有老爸一人在地泥的固定工资。但能持家善把家的老妈,硬是在困境中挤出丁点,每月都到古城的木材市场买根木头回来,大的为柱子,小的做椽檩,积少成多。
做房子的地方,爸妈也和伯父他们商量好了,就在太公做的老房子前面,爷爷大房这边的空场上,刚好够做一个三直两间的房子。
于是,全家齐出动。因为地势矮了近一米,一百多平米的地基,要垫高一米,得多少的土方量。而这些土,都是老妈大哥二哥用肩挑,从几十米外的地方一担一担,一箩筐一畚箕实实在在挑来堆垒而成的。这些地基垫土,在今天的大铲车后八轮来说,可能只是两三小时的工作量,但在那时,确是他们三人好几个月的天天辛劳。
做房子的石头,是从村口的石头山上请人放炮炸开,再请人肩挑回来。那时,村里还没有现在通达每一家每一户的大道道,仅有一条穿村而过的土路,窄的地方窄,陡的坡段陡,就是一辆空的手推并车(一种两轮手推或拉的平板车)也不好通行。五分钱一百斤的石头,从地基开始,直到两米多高的窗户顶,得多少斤的石头量,只有我老妈知道,因为她晓得付出了多少的伍分。
我想,那时(八十年代初),没有人对自己做房子的土方量、用石量有这么明确而心里有确数的吧。
人们常说某东西沉如铁,其实,老家村口石头山上开采出的这种黑色石头比普通的石灰石还沉,也即密度更高,更显重。做到窗户顶这个高度,已是不少的用石量了,也即花费了伍分的N多倍。再节省能持家的老妈,此时也是难为无米之炊了。于是,歇工,上部改用土砖垒砌。
土砖墙,即土筑墙的改良版,将泥巴和成软硬适中,粘性合适程度,再用做好的框子,压实成型,摊晾干,即可。我看,现在的各种红砖青砖的工序,只不过是用上了机械化,再就是后期的烧制,将土陶质化而已。
大冬天的,光脚踩泥巴,是那时记忆尤深的事,也是爸妈嘴巴里经常念叨的。因为,那些土砖,基本上是老妈的表哥光脚龇牙踩出来的。
记得前年这个表舅来看望我妈,指着被雨水淋坏的土砖,向我们补充了很多额外的趣事呢。如表舅偷懒,从几十里外的家里牵来大水牛,准备借牛脚省点力。哪知牛没干过此活,死活不干。后来经人提醒,用布给牛蒙上眼,牛才被牵着转圈,省了不少精力。但额外增添了烦恼,家里没关牛的地方,以致每个晚上提心吊胆、耳朵竖起来,时刻关注着房子外面的大水牛。劳累了一整天,晚上又睡不踏实。后来干脆将牛牵回家,一心一意地脚踩。
房顶盖的瓦,是外公带着两个舅舅一日复一日,手工制作而成。为了他的大女儿家盖房,外公半路改行,做起来砖瓦师傅,老妈的两个亲弟弟,也是全力以赴。三人学习参观,无师自通,鼓捣工具,砌垒窖窑,到几十里外的双明桃源、紫湖大叶的高山上砍柴,最后算是将瓦片给烧制出来了,送达我们家来。而老妈的四妹,也由此和大高山结了缘。
凝聚了亲情友情的新房子,最终在鞭炮的噼噼啪啪声中,在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吆喝声中落成了。我们自此有了新家,不必挤在几块木板拼成的特制红薯窖床铺上。尤其是最小的我,也少了挨打的几率,尿床次数也大大减少了。
虽然房子因了当时经济财力的不足,尽量节省,柱子也只是三根五苗(每边三根柱子落地,另有两根节省了,只有柱头),但这是老爸老妈他们的心血,是他们的骄傲,老爸老妈也是三十多年都住在里面。
虽然后来由于屋面瓦片的老化破裂,时有渗水漏水,但老爸在他能上屋顶的那些年里,每年都要亲自上屋顶,翻瓦,盖瓦,换了老朽的椽檩,用木棍支撑因了土砖的碎裂而下榻的地方,像对待他的四个孩子一样,悉心呵护着。
16年老爸过世后,行动不便的老妈,只是在漏水时多拿几个脸盆,各处接水。但三十六个天井,哪处都接不到,接不好。恐高的我,只是在三哥上屋面时打个下手,但终究是过于破败,没法子再整了。
而年迈的老妈,终还是在里面住着,每天面对的,是她亲手建起的房子,眼见着一天天的破败,无能为力。
终是要解决的,天下父母心。其实,儿女难道不应该细想么。我们也在哺育着我们的子女嘛。
(2021年1月2日写于荆州)
文/郑信平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郑信平,江西玉山人,四川大学毕业,哲学博士,曾在乡镇、县级政府任职,挂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现为中部某省地级市公务员。从事金融口工作。喜藏书、阅读,也喜动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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