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素衣:唐詩三百首第一卷(三)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輯錄/評析 染素衣
夢李白其一
杜少陵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君今在羅網,何以有羽翼。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魂來楓林青,魂返關塞黑。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註釋』
1.死別:永別。2.吞聲:無聲悲泣。3.惻惻:悲痛、凄涼、寒冷貌。4.瘴癘地:疾病流行之地。4.逐客:被貶謫之人。5.魂來楓林青:出自楚辭卷九《招魂》“湛湛江水兮上有楓,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評析』
以死別之痛襯生別之悲,言君魂魄入夢,復又相疑相顧,用招魂之典鉤鎖開篇死別,九曲廻腸,情真至此,令人唏噓。
集評
《苕溪漁隱叢話》:《西清詩話》云:(白)風神超邁,英爽可知。後世詞人,狀者多矣,亦間於丹靑見之,俱不若少陵“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顔色”。熟味之,百世之下,想見風采。此與李太白傳神詩也。
《詩藪》:“明月照高樓,想見餘光輝”,李陵逸詩也。子建“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全用此句而不用其意,遂為建安絶唱。少陵“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顔色”,正用其意而少變其句,亦為唐古崢嶸。
《唐詩解》:少陵此作,本摹“凜凛歲雲暮”一篇……即《古詩》“旣來不須臾,又不處重闈,亮無晨風翼,焉得凌風飛”之意,觀此可以知作詩變化法。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劉辰翁曰:起意,使其死耶,當不復哭矣,乃使人不能忘者,生別故也。“落月”二語,偶然實境,不可更遇。楊愼曰:“落月”二語,言夢中見之,而覺其猶在,即所謂“夢中魂魄猶言是,覺後精神尙末回”也。詩本淺,宋人看得太深,反晦矣。傳神之説,非是。
《而庵説唐詩》:子美作是詩,腸回九曲,絲絲見血。朋友至情,千載而下,使人心動。
《唐宋詩醇》:沉痛之音發於至情,情之至者文亦至,友誼如此,當與《出師》、《陳情》二表幷讀,非僅《招魂》、《大招》之遺韻也。“落月屋梁”,千秋絶調。
《杜詩鏡銓》:蔣云:起便明風忽來,慘淡難名‹“死別”三句下)。郝楚望云:讀此段,千載之下,恍若夢中,眞傳神之筆(“故人”八句下)。(“魂來”)二句抵宋玉《招魂》一篇。
《讀杜心解》:首章處處翻死。起四,反勢也。説夢,先説離,此是定法。中八,正面也,卻純用疑陣。句句喜其見,句句疑其非。末四,覺後也。夢中人杳然矣、偏説其神猶在,偏與叮嚀囑咐,此皆景外出奇。
夢李白其二
杜少陵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局促,苦道來不易。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云網恢恢,將老身反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註釋』
1.浮雲:飄動的雲。《古詩十九首·西北有高樓》“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2.舟楫:行船,船槳。3.冠蓋:代指仕宦、貴族。4.斯人:此人,此處指太白。5.恢恢:寬闊廣大貌。6.身後:死後。
『評析』
二首通讀,備盡曲折,非知交無此神魂往來情親之作。
集評
《唐詩歸》:鍾云:“明我常相憶”、“情親見君意”,是一片何等精神往來(“三夜”二句下)!鍾云:述夢語,妙(“告歸”二句下)。鍾云:悲怨在“滿”字、“獨”字(“冠蓋”二句下)。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劉辰翁曰:起語,千言萬恨;次二句,人情鬼語,偏極苦味。“告歸”六句,夢中賓主語具是。“冠蓋”二句,語出情痛自別。
《杜臆》:前篇止云“人我夢”,又云“恐非平生魂”,時此云“情親見君意”,則魂眞來矣,更進一步。……而“江湖多風波”,所以答前章“無使蚊龍得”之語也。交情懇至,眞有神魂往來。止雲泣鬼神,猶淺。
《杜詩鏡銓》:劉須溪云:結極慘黯,情至語塞。
《唐宋詩舉要》:吳曰:先墊一句,以取逆勢(“浮雲”句下)。人吳曰:再墊,再挺(“冠蓋”句下)。吳曰:詠嘆淫洗(“斯人”句下)。吳曰:此中删去幾千百語,極沉鬱悲痛之致(“孰雲”二句下)。吳曰:逆接(“千秋”句下)。吳曰:致慨深遠(末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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