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迪飞 | 嘿,你可安好,大寺院

嘿,你可安好,大寺院
文|任迪飞

那一年,我们一行四人从西峡出发,沿着弯弯山道,驱车北上石界河。和在那里上班的一个老兄会合后,有了他向导,我们翻过老界岭,直奔大寺院。
暮春时节,沿路满目葱茏,盎然一片。置身绿海,深深浅浅的绿意已不觉了新鲜。我们以车作舟,孤筏重洋,载沉载浮——越溪涧,过农家,爬陡坡,探深沟,履危岩,开足马力盘山而上。路越来越细,灌木丛越来越密,车身上、底盘下,与树丛“刷刷刷”的剐擦声,灌满了耳膜。终于,轰鸣声、剐擦声,统统停息了,我们站在山脊上了。
通往山顶的这一截,一条蚰蜒一般的羊肠小道,深沟险壑倒也没有,只是树多——大树不常见,老树更是少有,藤藤蔓蔓颇多,脚下使个绊子,头上再来找点茬子,不时地给你惹点儿事。拽袖扯衣、绊脚搔首之余,却也会送来惊喜:路遇松鼠、野兔、野雉、鸟雀,甚至还有过黄鼠狼、小青蛇、猫头鹰;忽见松球扑簌簌掉落树丛、草窠间,茱萸花、板栗花笑语盈盈,一树树黄白漫山遍野,直逼你眼。还有狂蜂浪蝶相伴在前,翠竹青松映带于右,斑驳阳光从树缝间洒落一身,我们都成了迷彩人。如此玩穿越,如此来做客,如此有奇趣,焉有不喜、不美?!
在一片石林边,我们扪石而立,席石而坐,或者干脆择石横卧。巨石森然,分列路旁,对面不远处,又是郁郁丛林、座座青山。这里的青山,可不像清风、白云,特别是在夏秋两季傍晚时分的那种罡风、飞云。刚刚还是一两片丝絮状的云彩,不经意间,半个天空里就扯起了成团连线的蘑菇阵,不大一会儿,那阵地又骤然回防成了几小绺。这风,这云,来去多有不定,真的让人抓它不住,摸它不透,倒是有几分像那世道人心,很是让人费解、难猜。唯有这青山,风月倒也照拂过,雨雪倒也掩映过,云雾倒也遮挡过,但它依旧是不言也不语,静穆肃立,守望着日月,站成了风景,站成了永恒。
我们没能在雨中登山,少了那细雨中的呼喊,却也自有我们的快活。密密山林中,我们一边在穿行,一边来喊山,登高一呼、山鸣谷应,一样的痛快淋漓。还有,箕坐,狂奔,啸吟,狮吼狼嗥,像悟空一样,当一回花果山主人,或者,耍一番七十二般变化,撒阵子野,找一番乐,重返人类的童年,那真的叫一个爽!
没法子,你还是爱屋又及了乌,就连一颗松果,也给了你无尽的野趣、乐趣。从捡起它的那一刻起,你就爱不释手,浮想联翩个不休,它的前世,它的今生,它的归宿,都让你牵挂。只是,你也明白,敬畏是最好的融入,放手是更好的拥有。所以,除了拍照留念,除了挥一挥衣袖,你决不会带走一片云彩的,松果,这个自然之子的存活权利,你原本就不想来剥夺的。
静坐树荫下,如在绿洲中,松树、桦栎,如膀如臂,如腰如身,腐叶盈寸,沃土厚积。当此时也,空山无梵音,唯有风过耳,唯有鸟鸣涧,唯有叶浪松涛声,唯有去一身燥热,留满心清凉。就连那流云,也不愿歇一歇脚,浓稠的枝叶间,就连阳光也难得洒落下来。四围里,只留下了一片静,静,静。奇妙的是,我们失去了一片树叶,却拥有了整座森林。平林漠漠遮望眼,只愿身在此山中。这一番“此在”的感觉,真好!蓦地,手机蓝屏一闪,飞来一条短信,啊哈,我们正脚踏两只船,左一只在南阳西峡,右一只在洛阳栾川。是喽,人世间,哪儿会有纯粹的静,纯粹的寂,纯粹的无,纯粹的虚?此刻,置身这山野中,世界还在连着你我他呢!
终于,我们登上了大寺院。抬望眼,四下空旷之地,足足盛得下两个足球场。当年的大寺院,如今已踪影皆无,只留下来了这么一个大坪场。我们登上的,只能算得上是个旧址吧。
还是想四下里找一找,哪怕寻得个只砖片瓦,或者踏上残留下来的院基石阶,也算有个念想,也算到此一游。可是,偏偏没有!这个大寺院,就像一个曾经的传说,更像一只飞掠而过的小鸟,无了影踪、了无痕迹,空留下了个名字。它曾经的信众如云、香火缭绕气象,也只能供人去想象一番罢了。
我们找到了几间东倒西歪护林房,遇见了孤守山林的那个倔老汉。这个老倔头,一定有故事。果然,他已退了休,是个老党员,一家好几口,都是育林护林人。一箪食,一瓢饮,茫茫林海中,鸟语花香里,这老倔头,倒很知足啦。免不了俗,我们把他围在中间,也算是和那山、那屋、那个山野老汉一起留了个影儿,留下点儿念想吧。
下山途中,停车稍驻山溪边。有三三两两村人,像往常日子一样,照旧在濯洗。他们淘菜、搓衣,洗脸洗脚,冲刷锄镢上的泥渍,冲淡忙碌一天的疲倦色。我们搅合了进来,抹一把清凉落落汗,掬一捧甘甜消消火,采一缕野风清清心。一番望峰窥谷才罢,暂作个一会儿羲皇上人,也算是此行不虚吧。我等俗世气息甚浓,这绿风荡漾、寂寞清静的仙居,终是久居不得的哟!
记得还很清,这个大寺院,它就在石界河镇大坪村正北,北坡挨着洛阳栾川。西峡政区图没标注上它,百度旅游地图上倒是有了它,栾川一个叫滴水坪的地方离它最近。据说,这个大寺院,早先是个地标性建筑,不知从何时起,只留下了个大坪场,后来干脆就成个山名了。
还有知情人说,这个大坪场,早些年也曾有人想建个机场来着。这倒是有点意思了。难不成,是为了便于防范山林大面积失火?或者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三线建设”时的战备所需?
不见大寺院,也快二十年了。大寺院,你可安好哇?
--End--
审稿: 阿雅  图:网络  美编:May

作者简介:任迪飞,河南省南阳市西峡县五里桥镇人,本科毕业,奔六一族。作文新面孔,伏案老家伙。翻过两页书,识得几段文。聊发少年狂,重垒方块字。书罢兴未尽,贻笑大方家。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