鸱吻、彩塑、吉字山墙与辽金气象
鸱吻,又叫螭吻,龙九子中最小的。活波好动,特别喜欢在险要之处张望,还中意吞火游戏。于是,人们就把鸱吻放在屋顶、殿脊上,镇宅避火。
大雄宝殿顶上,掩映在白云间,相向而对的两个小兽就是鸱吻。因为战火原因,北边的那个是金朝原物,南面的是明朝制作。
它俩还是中国古建筑上最大的鸱吻,这处古建就是大同华严寺中的大雄宝殿。
华严寺,全国有很多,名字源于《华严经》。但大同的华严寺是一处辽金古寺,位于大同城西南,坐西朝东。这个朝向也区别于汉地坐北朝南的传统,因为它的始建者契丹族对于日出的东方有着宗教一般的信仰。
来自东北的游牧民族契丹建立了辽,因为游牧的特性,他们有五个中心,分别是上京(今内蒙巴林左旗林东镇)、中京(今内蒙赤峰宁城)、西京(今大同)、东京(今辽宁辽阳)、南京(今北京)。
《天龙八部》中萧峰的结义兄弟,耶律洪基,也就是辽道宗,他在西京大同建立了祖庙,就是这处华严寺。
正午,阳光很辣,但旷阔的檐殿间全是穿行的风,非常舒服。不知为何,这很唐风。
因为战争,华严寺辽代始建,金朝重修,此后历代均有修缮。明代中叶以后,华严寺分为上下两寺,拥有最大鸱吻的大雄宝殿就在上华严寺内。
我一个人,穿过山门。山门又小又老,小到根本不会期待里面有什么重器。
穿过殿、两厢廊庑,走上四米多高的月台,大雄宝殿豁然眼前。
红墙已经褪色得没那么抢眼和明艳,颜色刚刚好;因为没有人,燕子低空盘旋着,自由而惬意;匾额与题字又俭省又质朴,就像是正在学习汉文明的少数民族,辽金意向扑面而来。
它从辽走来,在辽金战争中毁于兵火,金代又依旧址重建。此后历朝,经过战火天灾,一个鸱吻换成了明代的,左右的钟鼓亭也是明代添置,壁画是清代制作的……但面阔九间,进深五间的大殿依然顽强地留了下来,成为现存辽金时期最大的佛殿之一。
不知是小山门先抑后扬降低了期望值,还是高阶上的大殿自身气质慑人,就像忽然发现深山僻壤处的一个扫地僧原来是世外高手般,忽然明白了什么叫“深藏功与名”。
就是简单的单檐殿顶,没有重檐的繁华,没有夸张的飞脊和过多的饰物,但平缓荒凉中的那种辽金气象与明清的繁琐精致不同,能感觉到游牧民族的粗犷、简朴和率性,力量很大。
那一刻,悠然心会,妙处不可与君言。
离开后,发现大雄宝殿旁边的山墙上都是吉字图案,非常独特。也许很多东西,只有隔一段一时间、一段距离,或者换个角度,才可以看清一二。
薄伽教藏殿,属于下寺。可以把这里理解成藏经阁,现在殿两旁还藏有经籍。
经籍之外,最惊艳的当属殿里的三十一尊彩塑, 如同梁思成夫妇当年在山西遇到这些泥塑时的惊呼,这里的确堪称辽代的艺术博物馆。
殿内不能拍照,我找了一些老照片和网络上的图片。
我们在殿里呆了好久,静静地看他们聚在一起,听佛讲经说法。不管是上华严寺大雄宝殿里的菩萨,还是下华严寺薄伽教藏殿中的菩萨,全是身体十五度前倾,那样的贴近人间,会让人间更觉亲切吧。
这些泥塑都是彩绘,受尽香火后,古色浓郁。但不改那些平和的面相、飘逸的衣袂、缠身的华美璎珞,菩萨的露齿微笑。郑振铎称这尊露齿菩萨为“东方维纳斯”,这后面自然又有一段故事。
殿内被称为海内孤品的“天宫楼阁”今天是不可见了,但这些彩塑已经足够。
殿内非常干净,说着当地口音的工作人员小声地在交流着市井生活,安静平和。
辽金宋元明清民国,只有大雄宝殿和薄伽教藏殿留了下来。尽管现下的华严寺也是费了一番思量,重建了仅低于应县木塔的华严塔、最大的铜质地宫等一系列庙宇, 但最击中我的还是辽金气意。
当下,正在修古城墙的大同,如同千年前,大辽把这里作为西京修建一样。只不过,城墙的年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