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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父走了
文|何剑鸣
早晨在公司上班,听到手机振动。父亲发了一条信息,"你姨父突然走了"。我深感震惊,才六十出头,怎么可能?下班回来,等到国内的七点,我赶紧给老姨打电话,听到那头哽咽的声音,我终于相信这是真的,老姨父真的去世了!泪水悄悄地爬上了眼角。
老姨是我妈妈唯一的妹妹,自幼两人感情很好。她比老妈小了将近六、七岁,初中没念几天就被打发去明东的乡下。我小时候由外婆带大。偶然看到老姨从乡里回来,她仿佛累成一滩泥。文革结束后,老姨招工去了蚌埠第二建筑公司,在那里认识的姨父。姨父年纪小她几岁,大帅哥一枚,又是上海人。据说是他主动,开始老姨还不太愿意,觉得门不当户不对,难得长久。她把男朋友带回外婆家的时候,就让我们叫他叔叔。年少不知事,我们在他们婚后许多年,依然阮叔叔长、阮叔叔短地叫。
明光虽在津浦线上,当年却非常闭塞。著名作家王安忆曾经下放在我们县的大柳巷。在她的笔下,柳巷有时就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当年,我的这位来自上海的姨夫,给我打开了解外界的窗口,带来许多欢乐!吃的、玩的自不用说,他就是我的亚马逊书店,带来过在本地难以买到的教学参考书,还有绘画的教材等等。甚至在我上了大学之后,我还得指望他在上海买学英语的收录机。再后来,每次回国从上海走,又得请他接站,让他订回家的火车票。印象里的姨父,永远有求必应、不厌其烦、举重若轻。
在有些人眼里,上海人比较小气。这绝对是误解,人家不过是明暸为人处事的本分而已。老姨夫对太太一家尽心尽力。我记得他帮小舅盖过两次房子,专门带一帮兄弟从蚌埠来明光,每次都像打一次大仗,每次都累得精疲力尽。
在那所谓激情燃烧的年代,老姨不幸感染了链球菌。那时农村医疗条件有限,治疗不及时,迁延成风湿性心脏病,继而房颤、二尖瓣关闭不全。我成年后,经常听说老姨犯病。肺水肿、咯血、心衰,几乎家常便饭。普通的感冒,对她来讲比萨斯或者新冠还毒!疾病来时,经常命悬一线。在她每每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只能靠这位上海帅哥了。我经常在想,别看老姨父瘦,他的肩膀是铁做的!
离上一次见到老姨父说来也有十年了。那次老姨在住院,姨父陪我去看她。从医院回旅馆的路上,我沉默许久,憋出一句,"你辛苦了!"老姨父点了一支烟,顿了顿,用他的上海普通话慢慢地说:"做男人就得有担当"。话很轻,却让我回味良久。
实际上我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挣钱的。在蚌埠第二建筑公司,他们俩没干几年就下岗了,单位也随即破产。据说他经常东一榔头西一棒地在各个建筑工地找活干。他没有像样的学历,估计工资也不咋地。遇到不景气的时候,经常还没活干。真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怎么熬过来的!
有人说,知青是最可怜的一代,该读书的时候,去了农村;该工作的时候,却下了岗;该颐养天年的时候,还得为子女还房贷。诚然,但还有: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我们的社保和医保制度还有待完善。对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家庭,一旦顶梁柱出了事,救助是杯水车薪啊!
老姨父走得实在太早了。如果他能做个体检,懂一点有关心肌梗塞急救的知识,哪怕身上备一片硝酸甘油也好!以他的身体,再活20年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惜他在照顾妻子、为孩子操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死神就在身边。
啰啰嗦嗦写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敢相信,那么一个富有活力的人就这么走了!在我的生命中,这位姨父给予我最多的帮助,可惜连报答的机会都没了!
如果真的有天堂,我希望他可以点上一根烟,翘上二郎腿,好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