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专栏】一帮一,一对红 / 文 : 施 扬

一帮一,一对红

施 扬

“一帮一,一对红”是解放军的光荣传统。靠这一招,战争年代由弱转强、瓦解敌军几百万;和平辰光互帮互学、克敌制胜成法宝。既然我们是亦兵亦农的生产建设兵团,那就更应该发扬光大这个传统了。

话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本是一项“英明”决策。让经历了文革、不知天高地厚的城市小青头去艰苦的农村经受考验,重新成为思想红根子正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这是一项长远的立国大计。

可建设兵团不是农村,我们农场也没有贫下中农。有的是即将迁离的劳改犯和拷着镣铐的重刑犯;有的是刑满释放的留场人员和随其留队的家属;还有的就是那些脑袋一根筋,只会用改造劳改犯方式管理我们知青的劳改干部。

这样,问题就来了:接受劳改犯教育那是不可能的,即便让他传授农业生产知识,也是我们帮助他改造思想。

至于接受劳改干部的教育,那就更该打个引号喽!许多知青就是受不了这些动辄发威,只知训斥的“土八路管理”(没有水平的贬称),更看不惯有些队干部或其家属明里暗里吃喝扒拿“公家财产”的贪腐行为,才会心生叛逆之意的。

经历过文化大革命洗礼的知青个个都有觉悟,决不会象劳改犯那样老老实实、言听计从。再加上当初农场干部来无锡动员知青下乡,把兵团说的天花乱坠而实际现状却是如此简陋困苦,说他们是撒弥天大谎的骗子也不为过!

如此,怎能让志存高远的革命知识青年对他们的教育信服?更怎能让心怀梦想的体弱骨嫩学生不怨声载道?于是不久,双方的对抗就明里暗里的发生了。

一些人开始出工不出力“磨洋工”,一些人采取软磨硬泡混病假。有的人进了庄稼地“打猫猫”,有的人下了烂泥塘腿抽筋。更有甚者仗着文革学会的无赖,武斗练就的体魄,在连队里横行霸道,欺小凌弱。甭说让他下地干活,就是口不慎言稍有不恭也会惹得他拳头招呼。

至于食堂嘛,则成了他自己的“家橱”,想吃就拿毫不忌讳,美其名曰“向队长学习”!于是,这种人很快就被连队领导上了“黑名单”,成了众人眼中的“坏老小”。

“坏老小”,是无锡人对调皮捣蛋不听话或者横(wan) 凶霸(bu) 道(土话)不学好的孩子的贬称,帮助“坏老小”当然不是帮助他变“坏”,而是教育他学好。回忆在农场近五年的锻炼中,我有幸参与了“一帮一,一对红”的工作。

当时纵观全团各连,就数我们一连是模范。知青中不仅没有一个“坏老小”,而且青一色儿表现突出。在全团那真是:思想觉悟明显优秀,纪律作风堪称表率,劳动作业成绩显著,春耕秋收样样领先。

除了刚下连队那阵儿,一些知青因连队干部的管理无能双方发生了争执,给领导狠心地“发配”到更艰苦的盐场去改造外,其余的人在领导眼里全是“好老小”。

既然名声在外,就会“招蜂引蝶”。不知哪个上级首长忽发奇想,干脆就把那些连队管不了的“刺毛头”,调到这些好连队去。这样不仅减除了领导包袱,还能促进后进转化,可谓一举多得。于是,由我们无锡市一中好学生组成的四团一连,很快来了一高一矮两尊“菩萨”(原谅用如此不恭的称呼,因为确实敬不得惹不得)。

还没等落实分配呢,他俩倒盛气凌人先“视察”起连队来了。大概他们认为自己名声在外,到哪里都会吸引一伙扈从。

走在前面的是个披着军大衣,身胚足有普通人两个的矮巨人。他平头方脸,横眉虎眼,厚厚的嘴唇说话带点拖腔,走起路来大摇大摆,撩起袖子来,乖乖龙地动,那肌肉凸起的胳膊比小腿还粗。

据说他是无锡市有名的举重健将,怪不得身胚如此“结棍”。之前我们刚进队里时,曾见过有个外号“小霸王”的南京犯人,经常脱光了膀子用冷水冲凉,那一身腱子肉让我们都惊叹不已。可放到眼前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走在靠后一点的是个比我还高半头的高汉子,大概除了以后来的海州知青连锁,个子可以位列全连第二。他白净脸庞宽额头,细长眼睛高鼻梁。可是,挺英俊的小伙偏偏头上带了顶压扁的军帽,那帽檐仅仅比眉毛高一点,嘴里还叼了支香烟,正自作多情的左顾右盼,十足的一副“坏老小”模样吔!

矮巨人叫阿魁,分配在一排一班。高汉子叫阿木,进了二排六班。两人恰好分在男生班的一头一尾,也许是领导有意这样安排,将他们拉开距离吧?

当时我担任六班副班长,大概是考虑我的个子还算高,复员军人谢排长指定我和阿木组成“一帮一,一对红”。

谢排长也是刚从部队复员来我连担任排长的,他一来就身教言传许多部队好传统,其中“一帮一,一对红”正是他推广的带兵好经验。

谢排长对我的帮助很多,至今仍记得他教我穿针引线补衣服的窍门:用嘴唇将穿好针的线捋一遍,走线缝补就顺当不打折。穿过缝眼抽针时,用小指将线勾住,线就绷紧保证线脚平整。此时,他又将这部队“帮学法宝”交给了我,于是,我和阿木结成了“对子”。

以后我自己到了部队,才知道“一帮一,一对红”应该是什么样儿?那是“先进帮后进,两人同进步。以身教树准则,以行为感化人”。可我那时做的如何?现今实在想不起来了。那些绳头小事的帮助难道能记一辈子?但有一条应该不会错,就是以身作则,以行动感化人。

如果说我们一连能如此风清气正成为全团典范,除了一中学生本身好“底子”外,与连队干部的以身作则分不开的!不管当上了连队领导,还是下至班排长,只要下达任务,脏活累活总是自己抢先,遇上好事总让最后。

至今我仍记得连队两位女生干部的模范表现:何副指导员一头雨水一身泥的领着女生顶风冒雨在秧田中抢种抢播;杜副连长刮拉爽脆的高嗓门在烈日高温下指挥我们抢收抢割。至于基层一线的班排长,更是冲锋在前、困难我上。

就说我的表现嘛?应该还算不赖。也曾在春节假日不休息,带头赤脚下河塘挖泥清淤,回来路上双脚冻麻行步困难还自哼自乐;也曾于沂河口筑坝,合拢前跳入激流堵缺口,幻想着化身《龙江颂》的英雄而“豪情万丈”。

就在不久前看到微信农场群连锁的回忆文章,说是到了六班后得到我的许多帮助。其中最有印象的是领着他们冒着风雨在大豆田里除草时我的“豪言壮语”。结果成了好心办坏事,不是除草反而糟蹋了豆苗一大片!看来,我当时确实激进可又很无知啊!

但我还是记不起当初是如何帮助阿木的?想想是否我曾在工作中给过他帮助?

那下河塘挖泥清淤,如何转身甩臂上扬抛泥能让河泥抛得更高更远?那双手牵绳使笆斗舀水,如何掌握技巧利用腰胯和双臂合力能更省力更持久?那收割稻麦磨镰刀如何掌握分寸保证既快又耐用?那弯腰收割庄稼如何掌握刀头尺度保证残茬最低……

可也许阿木根本不肖学我这些!他喜欢干力气活,这样才能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大男子汉!

收割时他喜欢拿了长柄三叉装运麦子,那堆在牛车上高高的麦垛只有他才能挥叉抛上去;插秧时他才不愿弯腰撅屁股、蹲身拔什么秧,再想想是否我曾在生活上给过他帮助?

那生病时的端水送饭?那邋遢时的洗衣补袜?可我实在也想不起曾做过这等事(在部队时我对新兵倒是经常这样做)。可至少有一点,自从我父母下放到邻近的响水县农村落户后,我的生活是大大改善。不仅经常有好吃的带来,更有些同学被邀请到响水我家改善伙食。雨露均分,他应该也有份沾光吧?

阿木的转变是有目共睹的,是否得到连队表扬我也忘了。但至少记得,许多女同学悄悄将剩余的窝头馒头片塞给他补充肚量,在遵从“男女授受不亲”尤为规矩的一连那可是非常少见的呵!

其实对我而言他的最大转变是那一件事的发生,至今我仍记忆犹新不能忘怀:那是一天的傍晚,不知何因我得罪了阿魁,只见他气势汹汹地前来寻衅。一到我班宿舍门前,就高声喊着让我出来回话。我刚迈出门尚未开口,已被阿魁一把抓住象小鸡一样拎到了跟前。

忽然,身后闪出阿木,他用有力的双手拉下阿魁那只抓我胸襟的臂膀,嘴里喊着“有话好好说嘛”,一个劲地拦身劝阻。随后涌出的班友群里高中学哥美琥挺身而出:“别欺侮小龙,有种咱们来”!他虎视眈眈地摆出了一个猛虎下山之势(大概他学的是形意拳)。

阿魁见状大吃一惊!没想到六班藏龙卧虎隐有高手,更没想到“难兄难弟”反戈一击让他当场出丑。怕触犯众怒,他只能转头悻悻而回。

这就是我帮助阿木的结果!这还是那个过去的“坏老小”?

后来我离开了农场,班里好友都来送行。姚班长和美琥胜銘伯华还送我到沂河边上,大家一起合影留念。

阿木虽未同行,但临走前送了我一张他的小照作纪念。至今我的老相册中仍藏着那张相片,有时看着那嘴角上翘坏笑的脸,心头仍会暖暖……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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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扬:

   微信网名方木,下过乡,当过兵,退休前为外企高管,现今在家练练二胡,写写回忆录。以前多篇习作曾刊登于“太湖”杂志,如今尝试网络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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