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熔炉》:《嘉年华》在真实与无力之间
“女权之声”组织《嘉年华》的点映,并请来叶海燕女士做嘉宾。周日去看了,心里几句话,姑妄言之。
1 想象遮蔽下的真实
女童被性-侵,我们觉得应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父母悲愤,誓将性-侵者绳之以法;女童受伤,遭遇重大的创伤体验;旁观者正义感爆棚,义愤填膺;至于权贵,则作威作福、泯灭人性。
不仅如此,还应该有一个伟光正的大结局:罪犯受到严惩,被打乱的家庭生活渐渐恢复正常,立法司法逐步完善,社会一片安好。
这样的“应该”,是价值规范的产物,有利于秩序的产生和维系。但是,却不一定完全与生活的逻辑吻合。
一开始看《嘉年华》,想是不是刻意克制,所以很多悲情与温情的片段都没有看到。后来随着电影一点点铺开,才发觉并不尽然。
首先是小文和新新,看南周上说我们以为的那种社交障碍,一般是被多次性-侵的孩童会有的反应。两个小学生,不知道“处女膜”是什么,第二次体检后相信“我妈妈说咱俩没事”,她们被便利的通讯和错杂的信息所包裹,却又懵懂而好奇,这是否更接近儿童的现实?
当成人不断地用“贞洁”“糟蹋”来看待她们时,有没有可能无意中以刻板印象和荡妇羞辱,将她们推向永远的“不正常”?这不是否认保障女童权益、严惩性-侵罪犯的必要,而是希望从多元话语建构入手,更有效地保护每一个当事人。那些没有错却受到伤害的人,为什么要遭受“抬不起头”的惩罚?
接着是女童的父母。面对女儿的遭遇,小文的妈妈会痛心地哭、愤怒地骂,也指责小文“穿不三不四的衣服”“一天披头散发”,可是她却做不了更多(甚至可能不想去做更多);新新的父母(主要是父亲)理智甚而精明,先让孩子认会长做干爹,孩子被会长性-侵后意识到“三五年后他出来照样呼风唤雨”,倒不如给孩子找些实惠;而小文的爸爸,一开始是妈妈口中的“窝囊废”,也显然在女儿的成长中缺位太多,乃至从律师那里才了解到女儿的经历,他相信法律、期待公道,面对权力的二次强奸,发出不解而愤怒的质询。
这里面,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呢?在生活的实践中,谁不是在习性与资源共同框构出的空间里,走出对自己而言的合适又合理的生命轨迹呢?
还有小米。她一开始否认所见所闻,只因为自己是黑户,为了保住工作;当律师来取证时,她吐露部分真相的前提是以现金来交换;但最后,也是小米的发声,才推动了事件的逆转。
对她一开始的选择,我们有权力指责她自私而麻木么?十三岁离家,三年内漂泊十五个城市的经历,作为“diduan人口”,她也是“人”,而不是被生物政治学虚化的“口”。
因为社会距离和心理距离,立场先行的想象可能会遮蔽我们对真实的把握。意识到生活的多面和生活中的人的复杂,而不是用逻辑的事物取代事物的逻辑,是达到理解或阐释的方式,也是我们体味世界的一环。这样说,似乎挫及了批判的锋芒, 对此只是粗浅觉得,批判的武器不同于武器的批判,后者的实现则离不开对实践的细细体察。
2 无力感的再生产
这样的说法,似乎能嗅到一股无力感的气息。电影看完后,除了结局,大家坦言觉得压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压抑的不只是性-侵。导演文晏说,“小文可能会长成小米,小米大一点也许会变成莉莉,莉莉可能会成为小文母亲那样的女人……”这种将共时态的平面对比转化为历时态的成长历程,让人看不到流动的可能和变好的希望,只有所谓结构性不平等的再生产。但又不止如此。
现在总觉得,与客观再生产相呼应的,还有一种社会心态的再生产,并且因为传播的效力等原因,这种再生产具有社会事实的巨大能量。目前的一股,就是大家常说到的“无力感”的再生产。
面对社会失范和人间失格,无力感似乎不过是弱者的妥协乃至放弃,但之所以“无力”,是因为想做、想有力地做,因此无力感又隐含着有所向往而不屈的可能。
津巴多提出“每日英雄”的计划,导演文晏说“最终想表达,想落到的那个点是我们做出选择的勇气”,叶海燕女士也坦言想做什么时,“不要预设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与情境的融入会让你自然觉得要去行动,同时她也温厚地建议“要讲策略”。
理性的社会学,不妨来个感性的结尾吧:
这些说得真好。一道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