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作家】吴穷/散步二十四节气之 立冬

散步二十四节气之 立冬

作者：吴穷

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

节气把手指扣在了在冬天的门环上——立冬了，那一树暗香浮动的梅花也将触手可及了吧？

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在古代社会中，四立是生长收藏之始，都是大节，要行盛大的迎接仪式。

人们把冬季和五方之北、五色之黑相配，所以迎冬仪式上，车旗服饰都要换成黑色。笙歌流觞，衣袂飘飞，皇帝率领三公九卿穿过竹枝的回廊，走过苍苔的阶影，一路浩浩荡荡迎冬于北郊。

迎来了冬，也就意味着迎来了寒。风飒飒，寒烟连着衰草，最是初冷乍寒难息。从北郊回来，皇帝要赐寒衣，要赈济孤寡，更要为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及其家小进行表彰与抚恤，请亡者保护生灵，鼓励民众抵御恶寇与外敌的侵袭。

1937年，在寒风乍起的日子，宁德市霞浦县城轰轰烈烈开展了为抗日将士募寒衣的活动。组织者们唱着悲壮的《流亡三部曲》、《寒衣曲》，涕泪纵横的民众纷纷捐款、捐物。寒衣节里的壮举，一直就绵延在中华的血液里。

迫于生计的刘姥姥，也智慧地选择了秋尽冬初的时节一进荣国府。王熙凤二十两银子的小善意，于刘姥姥而言，是迢递于萋萋寒风中的莫大暖意。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二十四节气的第十九个节气，不仅仅代表着冬天的来临，也表示万物规避寒冷的方式——藏。

中国人含蓄描述冬藏：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冻，三候雉入大水为蜃。地表的水结了冰花，地面以下的水凝成冻土，连飞鸟也潜入地下，化为蜃。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时“雉化为蜃”，是潜藏，更是蓄势，为了来年春夏时节“蜃化为雉”的一飞冲天。

终，虽是结束，亦是开端。中国人在循环往复中找到当下积累的意义和趣味，找到了严肃机械的时间刻度上的诗情画意。

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

天寒地冻，暖炉美酒，月光皎好。暮色幽深里，读到李白的《立冬》，忍不住笑出来。立冬后的月亮是真能惊天动地的，否则，王维怎么会说“月出惊山鸟”呢？

月酒助诗情，立冬的江南，酒刚刚开酿。《诗经》里唱：“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此时，田家新粮已收，诸事妥当，冬水冷冽清澈，空气的温度和湿度最适宜酒的发酵。人们以新粮为原料，以田间地头的野草辣蓼为曲，用从立冬到立春的大约九十天时间，细细酿制这种风味独特、口感柔和的饮品——冬酿;因为立春才能成，《诗经》说它是春酒，又因为是农历十月酿造的，更多人呼它为“十月白”；若是酒中添了淡的竹叶、黄的桂花，就成了让人浮想联翩的竹叶青、丹桂黄。

那是一场漫长而奇妙的等待，万籁俱寂的寒夜，酿酒的缸里发出类似螃蟹吐泡泡的吱吱声。因为怀揣着对春天的期盼，苦寒里的每个长夜，都变成了甜蜜的美景良辰。

其实所谓二十四节气，对古人来说不止是仪式感，更是在日出日落和四季变化时，与自然建立约定，产生呼应。

“春诵、夏弦、秋学礼、冬读书”，古代农耕社会，立冬后，农务闲暇，农历十月、十一月、十二月的“三冬”，就成了贫苦人家的孩子专心读书的最好时节。

杜甫在《柏学士茅屋》中说“古人以用三冬足，年少今开万卷余”。程门立雪，囊萤映雪……抛开诗意的空间，寒窗的艰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他们没有锦衾、香炉避寒，冬夜苦读的学子，只能把双足埋于麦糠中取暖，或是把冻裂的双手在热水里浸泡，恢复知觉后继续抄书。《送东阳马生序》中，冰天雪地里，那位勤奋求学的学子，缊袍敝衣，负书前行，手脚都被冻裂了却不自知，脑海里只剩下求学读书这一件事。

这些贫寒学子，严寒时节想方设法通宵达旦读书。《儒林外史》的作者吴敬梓会在冬日严寒难耐时，约五六个朋友，每天晚上绕城墙快速行走，以此“暖足”。他们边走边唱和诗文，直至天亮，然后大笑散去。

三冬足文史，寒门出贵子。22岁就被拜为郎官的东方朔，幼时在三冬研习文史，研读兵法，还学会了剑术。尽管缺衣少食是常态，他们却总是拒绝别人的馈赠，盛情难却又将衣物转赠他人。条件艰苦算什么，对传统士人来说，书籍和文字天生就有让人获得温暖的力量；冷一点怕什么，古人讲气节，安贫乐道，寒冷正好用来锻炼气骨。

“门尽冷霜能醒骨，窗临残照好读书”，读书人忍寒如此，又何事不可为呢？

且，天、地、人，在冬天的藏匿、蛰伏、忍耐，会被春天回馈予满目光华。那时，红墙映日，新酒已成。

作者简介

吴穷，中学教师，省级普通话测试员，曾获岳阳市金鹗奖金奖。

_{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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