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熟悉举牌报价的拍卖模式，那么—— 今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发明的是何种拍卖？

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米尔格罗姆（左）和罗伯特·威尔逊（右）

巴黎德鲁奥酒店里的拍卖会（法国画家阿尔贝·贝塔尼耶 绘）

　　□撰文/供图 硕宽

　　2020年10月12日，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授予美国斯坦福大学的教授保罗·米尔格罗姆（生于1948年）和罗伯特·威尔逊（生于1937年），以表彰他们在“改进拍卖理论并发明新的拍卖模式”方面作出的贡献。你可知道，这两位诺奖得主发明的“新的拍卖模式”究竟是什么？

　　1.今年获诺奖的拍卖模式已用了26年

　　拍卖是一种古老的市场经济活动，它也是发现商品价格的一种可靠途径。根据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记载，拍卖在公元前500年的古巴比伦就很流行了。

　　在古罗马时期，拍卖得到广泛发展，甚至连整个国家都被拍卖过。公元193年3月28日，奴隶出身的古罗马帝国皇帝佩尔蒂纳克斯（公元126年-公元193年）被禁卫军谋杀后，皇位便被禁卫军拍卖。德迪乌斯·尤利安努斯出价最高赢得皇位，他的出价是向禁卫军每人支付6250第纳（古罗马货币）。尤利安努斯虽然赢得了这次拍卖，但却遭到整个罗马帝国的讨伐，他于公元193年6月2日被斩首示众。

　　前段时间，笔者在一家商厦的大厅参观了一次油画拍卖活动。拍卖师拿出一幅油画，对该油画及其作者进行简要介绍，然后给出一个最低价，接着，台下坐着的竞买人便举牌应价，200元，300元，500元，600元，650元……当一位竞买人应价1300元后，没有其他竞买人应价，拍卖师连问三声“还有没有人加价”后便落槌成交，这幅画就卖给了报出1300元的人，此时的他就成了买受人，也就是用最高应价购得标的的竞买人。其他油画也照此依次拍卖。

　　这是读者最熟悉的拍卖模式，它被称作是“英国式拍卖”。当然，目前存在多种拍卖模式，除了“英国式拍卖”外，还有“日本式拍卖”“荷兰式拍卖”“维克里拍卖”等拍卖模式，本文篇幅所限，恕不一一展开论述。

　　获得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新的拍卖模式”有别于我们熟知的“英国式拍卖”。诺贝尔奖评审委员会认为，米尔格罗姆和威尔逊为拍卖具有共同价值的物品开发了一种理论，并将这一拍卖理论应用于现实环境，避免了“赢家诅咒”。

　　简而言之，这两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发明的是一种出售公共资源方法，我们把这种方法叫“同步多轮拍卖”，即在一次拍卖活动中不是一个标的一个标的地拍卖，而是把所有标的拿出来同时拍卖，允许竞买人对多个标的应价，也允许竞买人对同一标的重复应价。譬如有A、B、C、D、E、F、G7个标的，竞买人可以同时对这7个标的应价，当然，竞买人必须是诚实应价，假如对这7个标的的应价都是最高价，该竞买人就是这7个标的的买受人，他必须一次性全部买下这7个标的。

　　其实，获得诺奖的“新的拍卖模式”并不是新发明的，它已在世界范围被应用了26年。诺贝尔奖很多是奖给那些几十年前的发明或发现，这样，获奖项目经过长时间的实践检验，更能确保奖项的信誉度。

　　2.“赢家诅咒”是什么意思？

　　媒体报道，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时总提到“赢家诅咒”。那么，“赢家诅咒”究竟是啥意思？

　　“赢家诅咒”是1971年由美国大西洋利奇菲尔德石油公司的3名工程师卡彭、克莱谱和坎贝尔提出来的，他们在当年第23期《石油技术》杂志上发表了题为《高风险环境下竞争性投标》的文章，文章指出，一些石油公司虽然中标油田开采，但回报率却很低甚至亏本，并把这一现象叫“赢家诅咒”。

　　招标拍卖石油开采权属于共同价值拍卖，因为这块油田储藏的石油价值本质上讲对所有石油公司是一样的，但投标人并不知道这些石油的精确市场价值，只能估算其市场价值。假定一块油田储藏的石油价值是2亿美元，投标人给出的市场价值误差率往往高达100%，即在1亿美元至4亿美元之间，对估值4亿美元的石油公司来说，自然会高价中标，但中标后经过实际开采发现，这块油田根本不值得这么多钱，铁定要亏本。

　　这就是“赢家诅咒”，虽然赢得一次拍卖，但由于应价超出标的价值，注定是一笔赔本的买卖。上文提到的尤利安努斯就中了“赢家诅咒”，他在拍卖中巨资赢得皇位，但66天后便身首分家。

　　“赢家诅咒”会随着竞买人数的增加而变得更加严重，因为买家多意味着竞争激烈，要想赢得这场拍卖，很容易给出超出标的价值的应价。

　　获得诺奖的“新的拍卖模式”如何能避免“赢家诅咒”，下文会有解释。

　　3.“同步多轮拍卖”是怎么回事？

　　1993年，美国联邦政府要拍卖10个无线电频谱执照，美国国会为这次拍卖提出了要求：“联邦通信委员会在设计无线电频谱执照拍卖时，要依法实现多个目标，而不是单一让联邦政府的收入实现最大化。这些目标包括让被拍卖的无线电频谱得到有效利用，促进经济增长，提高市场竞争力；同时，还要避免无线电频谱执照的过度集中，预防买受人不正当得利，培育新型服务模式快速成长，让无线电频谱的价值被全民分享。”

　　米尔格罗姆等经济学家接受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的委托，为这次拍卖设计出“同步多轮拍卖”模式，把这10个无线电频谱执照通过多轮竞价向众多电信公司拍卖。1994年7月，联邦通信委员会便用这种拍卖模式售出了这10个无线电频谱执照，共竞拍了47轮，总售价6.17亿美元。这便是获得2020年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新的拍卖模式”的首次实际应用。

　　“同步多轮拍卖”的程序是这样的：第一轮竞拍开始，各竞买人尚未应价，因此，各频谱的当前应价“0”，竞买人可对自己感兴趣的一个或若干个频谱应价，然后装进一个信封里密封。第一轮竞拍结束后，拍卖人（联邦通信委员会）只公布每个频谱的最高应价，然后进入第二轮竞拍。在第二轮竞拍中，竞买人仍对自己想购买的一个或若干个频谱按约定加价形式加价（如对当前最高价加价5%），如果在第一轮竞拍后公布的某个或某些个频谱的最高价在第二轮竞拍中没有应价，那么，这个或这些个频谱就出售给上一轮竞拍中应价最高的竞买人。如此这般一轮一轮地竞拍，直到把所有10个无线电频谱出售完毕为止。

　　从“同步多轮拍卖”的程序看，它可以降低“赢家诅咒”的可能性，这是因为，任何一个竞拍人都有多个选择，他们没必要孤注一掷为一个标的下很大的赌注，也就是给出一个远远高出其市场价值的应价；同时，如果竞买人有意购买多个标的，他还要考虑资金分配问题，也就是自己计划用于这次竞拍的资金总额是多少，要在几个标的上合理分配这些资金，没必要在一个标的上有势在必得的心理。所以说，“同步多轮拍卖”可以激励竞买人理性应价，尽量避免“赢家诅咒”现象。

　　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至今实施了87次“同步多轮拍卖”，向数百家电信公司出售了数千张无线电频谱许可证，为国库增加了600亿美元的收入。

　　美国联邦通信委员会2016年3月29日起拍的“激励性拍卖”也是由米尔格罗姆设计的。由于这次拍卖涉及大约2400个无线发射台，要让各地区、各频谱之间互不干扰，需要将所有频谱给每个发射台进行组合匹配，这就是一个优化设计问题，但要实现完全优化设计，即便用现在运算速度最快的计算机也要运算4万年，也就是说，在现有计算技术条件下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了照顾到这次拍卖的各方利益，并充分实现无线电频谱的社会效益，米尔格罗姆设计的这次拍卖分两步走，先让联邦政府收购已发放的若干个无线电频谱执照（这种购买物品或服务的拍卖叫“逆向拍卖”），然后对无线电频谱进行重新规划整合，再重新售出若干个无线电频谱执照（这种出售物品和服务的拍卖叫“正向拍卖”），以提高无线电频谱的利用效率。当然，收购无线电频谱执照的钱，要用出售无线电频谱执照的钱支付。

　　4.“同步多轮拍卖”并不完美

　　“同步多轮拍卖”的主要优点是，它允许竞买人根据价格变化在可以相互替代的标的之间进行转换，这更有利于竞争，无论从效率还是收入上讲，用这种拍卖模式出售公共资源是成功的，加拿大、德国、英国、挪威、瑞典、西班牙、爱尔兰、波兰、斯洛伐克、印度、巴基斯坦等国家政府也效仿美国，采用“同步多轮拍卖”模式出售无线电频谱。

　　但“同步多轮拍卖”模式仍存在一些不足。如果存在法律漏洞，竞买人可暗地串通围标，例如，若干个竞买人经过协商决定把第一标的分配给竞买人A，就让A给出一个明显低于其价值的应价，其他竞买人则应价更低，这样，A就廉价赢得第一标的；如此这般，所有标的均用很低的价格被拍走，给政府的财政收入造成损失。

　　还有，当众多竞买人中的一个竞买人具有明显的优势时，竞价力度减弱，其他竞买人可能会选择放弃，不会再继续加价，由此导致拍卖的总收入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