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红楼】之《双官诰》

《双官诰》又名《三娘教子》、《王春娥》、《机房训》、《忠孝节义》。故事出自明末清初剧作家李渔的《无声戏》。

故事梗概:士人薛广离家求取功名,托朋友带银回家,其友吞没银钱,假造棺木,报说薛病死外乡。薛妻张氏、妾刘氏和婢妾王春娥得信十分惊痛,命老仆薛保运回灵柩安葬。

张、刘两人先后改嫁,抛下孤儿倚哥,由三娘春娥织布抚养。倚哥不肯勤学,春娥加以教训,倚哥不服,春娥怒,用刀砍断机布,以示决绝。薛保再三劝解,母子终于和好。后来倚哥得中状元,薛广也得功名回家,一家团圆。王春娥得父子两方双诰命,是为《双官诰》

《双官诰》 第11回 

昆曲 家班上演 贾敬寿辰 

天香楼  邢王夫人点戏 

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亲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亲家太太和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

宁国府贾敬生日,邢王二夫人听戏点的是《双官诰》,王熙凤看完秦可卿回来所点《还魂》和《弹词》,吩咐在《双官诰》结束后唱。脂砚斋批语在《双官诰》后边写[伏下文],伏的是什么下文?

首先,《双官诰》既然是慈母教子的戏码,王夫人有望子成龙之心,奈何不会教育儿子。王熙凤没有儿子,更不允许有庶出儿子。邢夫人和尤氏与《双官诰》中王春娥身份有点类似,都不是生母,却非安心守节教养继子成才的贤良母亲。所以这四位看戏的夫人,都是旁观者看戏罢了。

其次,“三娘教子”中,儿子薛倚哥不听话不肯勤学,“春娥加以教训,倚哥不服,春娥怒,用刀砍断机布,以示决绝”,采用的也是“乐羊子妻停机德”的典。所不同的是“乐羊子妻”停机德劝的是丈夫,王春娥劝的是儿子。薛宝钗判词有“可叹停机德”,证明她有王春娥的德行。贾宝玉若能与她夫妻好好过日子,儿孙被薛宝钗教养成才再科举高中,岂有不《双官诰》的道理?奈何贾宝玉心灰若死,薛宝钗劝不住丈夫,留下薛宝钗无儿无女,注定她等不来这《双官诰》的荣耀。

最后,《双官诰》真正要写的是李纨。贾家抄家后,李纨贾兰母子历经困苦,奋斗多年终于贾兰金榜题名,复兴贾家。李纨晚年也母凭子贵得封诰命,契合《双官诰》中王春娥的形象。

秦腔《双官诰》唱词

我叫一声儿啊儿啊,

常言道:

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

失掉寸金还尤可,

失掉光阴哪里寻?

剧 中 人 物

王春娥  青衣(三娘)          薛子约  小(须)生

刘千斤  彩旦(二娘)          薛倚哥  幼(小)生

张凤蕊  彩旦(大娘)          薛    保  老生

王    文  小生                        李    乐  杂(店家)

赵    大  杂                            老    万  杂(店家)

丑    夫  杂                            媒    婆  彩旦

全 剧 场 次

第 一 场  郎中访友          第 二 场  王文拜师

第 三 场  二娘偷情          第 四 场  老万报丧

第 五 场  薛保搬尸          第 六 场  大娘改嫁

第 七 场  三娘教子          第 八 场  主仆借贷

第 九 场  子约荣归          第 十 场  倚哥高中

第一场  郎中访友

[幕启  阳关大道  薛子约策马上
薛子约:(唱)功名不成心意冷,妻妾不和烦煞人。
              离别家乡苏州奔,探亲访友去散心。
              在下薛子约,自幼饱读诗书,心想求得一官半职,光宗耀祖,报效朝廷。
              谁料三榜不荣,只得钻研医书,继承祖业。今日苏州探亲访友,不免催马加鞭了。
             (唱)无心观赏路旁景,催马加鞭往前行。(策马下)
                        (幕  落)
第二场  王文拜师
 
               [幕启  店房  李乐扶王文上
王  文:(念)漂泊异乡染重病,
李  乐:(念)客官遭难主不宁。
            王相公,自你住进我店,久病不起,店钱不给是小,你这么样拖着,叫我如何样担待?
王  文:哎!身体有病,谁还愿意。实在无法,还望店家担待、担待。
李  乐:哎!担待我便担待,只是你这样拖着,何时才了呢吗?我看也该请一位医生,给你诊治诊治。
王  文:噢!这是纹银二两,烦劳店家前去请医。
李  乐:这才是理嘛!待我下边收拾收拾。(下)
              [薛子约策马上
薛子约:(唱)苏州探亲不相遇,转头大街觅店宿。
              行来店门用目举,(李乐上)
李  乐:(唱)客官敢是要住宿。
薛子约:正是。
李  乐:请下马来。
薛子约:下马来了。(下马介,进店)
李  乐:请!(牵马下又上)
薛子约:此人好象有病?
李  乐:可不是吗!面黄肌瘦,头昏目眩,呕吐不断,有些麻烦。
薛子约:何不请医诊治?
李  乐:怎么不治?治也不好,也是枉然。
薛子约:我与他诊脉开方,你看如何?
李  乐:怎么你还会看病?
薛子约:略知一二。
李  乐:哎呀好好!你就开上一方。倘若他的病好,不但他、我还要答谢你哩。
            (薛与王诊脉、处方,交店家)
薛子约:速快与他买药。
李  乐:待我先去收拾你的房间。
薛子约:无妨,我在此稍等片时,你先去与他买药。
李  乐:好!那你先陪他坐一会儿。(持处方下)
薛子约:这一相公姓甚名谁,得病多日了?
王  文:啊!先生请听了!
            (唱)在下姓名叫王文,刚一进店病缠身。
                  至今整整三月尽,病情越来越深沉。
        [李乐提药包上
李  乐:先生,药买回来了。
薛子约:速快与他煎服。(李乐提药、扶王文下。又上)
李  乐:敢问客官高名上姓,那里人氏?
薛子约:在下薛子约,中州人氏,世代郎中。
李  乐:怎么你就是中州名医薛郎中呀?敬佩、敬佩!(作揖)
薛子约:岂敢、岂敢!
李  乐:敢问先生到此何事?
薛子约:苏州探亲不遇,特来此地就宿。(王文上)
王  文:店家,你看先生真乃扁鹊再世,医道高深,服了他的药,
        霎时我的病去了大半。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转上受我一拜。(叩拜薛)
薛子约:不必了,不必了!
王  文:先生,你看晚生略通医道,心想拜在先生门下做一徒儿,
        与人行医诊病,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薛子约:这通不得。
李  乐:哎先生,通得!王相公快拜过你师傅。
王  文:如此师傅转上,受徒儿一拜!(叩拜)
        [赵大跑上
赵  大:李大哥、李大哥!听说你的店中来了个薛郎中,药到病除。
        求他给我娘看看病吧!
李  乐:随着我来,这位便是薛先生。(赵大跪求)
赵  大:先生,请你给我娘看看病吧!
薛子约:哎我并不会看病,那是一时侥幸。
李  乐:先生,他是一个孝子,就给他娘看一看吧!
薛子约:怎么他是一个孝子?
李  乐:正是的。
薛子约:前面带路。
赵  大:先生随着我来。(带薛下)
王  文:店家,你看人总是要有一点真本事,我师傅与人看病,
        霎时间就名扬全城,咱们就该与他挂上个中州名医的牌子。
李  乐:哎呀那就红火的不得了了。
王  文:只是缺少招牌。
李  乐:我店中现有一招牌,只销一书。
王  文:你且取来,待我书写。
李  乐:哎来来来!
       [差役上
差  役:(念)领了知府命,来请薛郎中。
        请问,中州名医薛子约可在?
王  文:我师傅方才出外就诊。请问你是谁?
差  役:我乃镇江知府差役,只因圣上身染重病,太医束手无策,特下旨来,
        命各地官员征求名医。我家大人与薛郎中乃是知交,因此我洛阳去请,
        谁知他苏州探亲。
王  文:我师傅即刻就回,你且稍等。
        [薛子约上看牌子
薛子约:噢!王文,怎么连招牌都挂起来了?
王  文:不挂招牌,病人怎么知晓呀?
薛子约:你呀!这位是······
差  役:我乃镇江知府差役,前来与先生下书。
薛子约:呈来。(差递书、薛阅)
             你先回去告知你家大人,说我随后就到。
差  役:如此,请!(下)
王  文:师傅,这可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带我前去。
薛子约:你先随我去到镇江,再作道理。
        正是:只说苏州无亲眷,那知镇江有古人。
李  乐:先生请!(众下)
            (幕  落)
第三场  二娘偷情
 
             [幕启  薛宅  刘千斤上搜门,见无人推情人出门,恰与薛保相撞;刘关门下。
薛  保:有贼、有贼!(与奸夫拉扯被摔倒。王春娥上)
王春娥:老哥哥,出什么事了?
薛  保:家中有了贼了!
王春娥:贼现在哪里?
        [刘千斤暗上偷听
薛  保:贼从二娘房中跑出。
王春娥:可偷走什么东西无有?
薛  保:倒未曾盗走什么东西,只是穿的新衣戴的新帽!?
王春娥:薛保再不要说了。
刘千斤:哎哎哎!就说这清晨早起的,你主仆二人在这儿高喉咙大嗓子的喊叫啥呢?
薛  保:二主母,咱家有了贼了。
刘千斤:啊!有了贼了?是什么样的贼?
薛  保:乃是偷人的贼!
刘千斤:那你没看,他将什么东西偷走了无有?
薛  保:倒未曾盗去什么东西,只是穿的新衣、戴的新帽。还敞着胸脯哩!
刘千斤:哦!竟有这样的贼?
薛  保:就有这样的贼。
王春娥:薛保,不用说了。
刘千斤:不用说了!怕是给你个贱人给说漏了!?
王春娥:二娘你······
刘千斤:贱人!
       (唱)骂声贱人失检点,竟敢信口胡乱言。
             官人刚走两天半,你就在家不安然。
             我手执家法将你管,(鞭打三娘,张凤蕊上阻拦)
张凤蕊:(唱)吵吵闹闹为那般?
              就说这清晨早起的,你主仆三人是为了何事?为了何事啊?
薛  保:大主母······
刘千斤:大娘啊,是这个样子的。你看官人刚走两天半,这个贱人就守不住了,
        从她房中跑出来个人。
薛  保:不是这样······
刘千斤:放屁!不是从三娘房中跑出来的,难道是从我二娘房中跑出来的?
        难道是从大娘你房中跑出来的吗?
张凤蕊:嗯我把你个贱人!官人刚出门两天,你个贱人就做出这样的事。
        嗯我倒把你(欲打)
刘千斤:大娘、大娘、大娘!你看这么早把你就给吵醒了。
        走,到妹妹房中再睡上一觉。(拉张欲下)
张凤蕊:叫你把我给气死呀!(欲打三娘,刘拉同下)
薛  保:哌!真乃无耻!自己做的事,硬赖说是别人。
王春娥:苦!(哭介)
薛  保:三娘暂且忍耐,等我家老东人回来,再作道理。
王春娥:啊!
       (滚白)我叫叫一声薛保啊薛保,我的老掌家,你看我有口难诉,有冤难伸。
        她自己做下此事,反来怪我,说是我该怎样的忍耐了?
       (唱)王春娥我好伤痛,层层节节受苦情。
             自幼儿爹娘早丧命,先做丫鬟后小星。
             官人待我情义重,大娘二娘难支应。
             她自己行为不端正,反来诬我坏门风。
             有口难辩多苦痛,你看伤情不伤情。
薛   保:哎!我的三娘啊!
       (唱)三娘不必心伤痛,老奴有言你当听。
             常言道好人终有好报应,恶人终久天不容。
             还望你节哀多保重,日久事情总会明。
             三娘暂且忍耐,等我家老东人回来再作道理。天色还早,回房歇息吧!
王春娥:薛保,你也回房歇息去吧!(二人先后下)
             (幕  落)
第四场  老万报丧
 
              [幕启  店房  王文上
王  文:(唱)师傅进京去面圣,我冒名顶替把医行。
              人不知我的真名姓,都把我当作薛郎中。
        哈哈哈!小生王文,师傅进京与圣上疗疾,临行将他的包裹行囊留在我处,
        是我挂着他的招牌,用着他的药方,与人行医诊病,这生意红火的很哪!
        天色不早,待我准备就诊。(头晕目眩介)
        怎么,一时身体不爽,待我休息片时。
        [老万上
老  万:尔哌!
        (念)我的名字叫老万,镇江开了个小客店;
              从前生意不起眼,薛郎中来了大赚钱。
        薛先生,门外来了很多的病人,求你前去诊治。
王  文:烦劳店家去对他们奸说,我身体不爽,叫他妈改日再来。
老  万:怎么你身体不爽?
王  文:正是的。
老  万:那你歇息,待我老汉去对他妈讲说,让他妈改日再来。(下)
王  文:(唱)突然头昏目又眩,手足麻木难动弹。
                        哭了声家人难相见,霎时我命不周全。(亡介)
        [老万上
老  万:薛先生、薛先生!(进门见王已亡)方才说身体不爽,怎么一霎时就给死了。
        我想,薛先生平时对我老汉有很多的好处,我不免将他的尸首暂寄小庙,
        再拿上他的行李,与他家报信才是。嗯,我老汉便是这个注意。(下)
        (幕  落)
第五场  薛保搬尸
 
            [幕启  薛宅  张凤蕊、刘千斤、王春娥同上
张、刘、王:(同念)官人出了门,一年无信音。(薛保急上)
薛      保:各位主母,大事不好了!
张、刘、王:何事惊慌?
薛      保:外边来一人,言说我家老东人镇江病故了。
张、刘、王:你待怎讲?
薛      保:言说我家老东人镇江病故了。
张、刘、王:罢了!官人!!(皆昏晕)
           (唱)忽听得我官人镇江命丧,
           (喝场)官人啊!官人啊!啊哎官人啊!
刘千斤:(唱)好一似万把刀来刺心胸。
王春娥:(唱)哭得我一阵阵心血上涌,
薛  保:(唱)叫一声众主母且住悲声。
张凤蕊:薛保,何人前来送信?
薛  保:是镇江一店家。
张凤蕊:原是一店家,快快请他来见。
薛  保:店家快快走来。(老万上)这是我家众位主母。
老  万:参见众位主母!
张刘王:免理!
张凤蕊:这是店家,我家官人从何而来?怎样到了镇江?他得何病而亡?
老  万:他好象是从苏州而来,在我老汉店中与人行医诊病甚是出名,偶得疾病而亡。
        只因先生对我老汉有很多的好处,是我心中不忍,将他的尸首暂寄小庙。
        特意远路与你家捎信来了。
王春娥:大娘,这路途遥远,中间必有差错,大娘就该问个明白才是。
老  万:这里有先生的行李,你们看是也不是?(递行李与大娘,众看)
众    :千真万确!苦······
薛  保:哎呀众位主母,老东人身死异地,尸在他乡,还是将尸首搬回来才是。
张凤蕊:你看这么远的路程,我家孤儿寡母的,可是怎样的搬法呀?
薛  保:少不了老奴我去。
王春娥:你若大年纪,怎受风霜之苦?
薛  保:老奴我虽然年迈,身体健壮,此去义不容辞!
王春娥:大娘,让他多带些银两。
张凤蕊:薛保,这是纹银百两,以作路途盘费。
王春娥:一路多加小心!
薛  保:嗯!店家,快走(与店家同下)
众    :苦······(哭介)
王春娥:大娘二娘,不必悲伤,你看官人不幸病故,家中还有倚哥,
        我等多受些辛苦,抓养倚哥成人才是。
张凤蕊:莫悲伤!莫悲伤?难道高兴不成。我知道么,你不伤心。
        这一下可没人偏爱你了
刘千斤:教子成名哩,教谁家的子?接给,那要你亲生的呢。
王成娥:苦······
张凤蕊:给我滚下去,(三娘下)
        二娘,我看这个家,咱们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刘千斤:以你之见呢?
张凤蕊:以我之见,家里的财产,咱二人各分一半。
        然后出去找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千斤:你看噢,他刚一死,热不啦啦的,我有些不忍。
张凤蕊:嗯!你什么时候还变得情长起来了。
        难道你要等那个死鬼活来,给他守节立志不成?
刘千斤:我是舍不得我的宝贝儿子。
张凤蕊:我来问你,这儿子要紧,还是青春要紧?况且咱们出了门,嫁了人,
        一年半载又生一个,何愁没有人把你叫妈妈。
刘千斤:我实在的为难······
张凤蕊:好好好!你就为难着去吧!
刘千斤:(背)她怎知,我的心比她还急得多。(下)
张凤蕊:她不愿意了也罢,我即刻就出去,先寻上个相好的,然后把东西送出去。
        等他灵柩前边进门,我也后边就改嫁了。
        (唱)我不愿在家受清贫,一份家产两份分。
              贞节牌坊我不要,翻穿罗裙另嫁男。(下)
                      (幕  落)
第六场  大娘改嫁
 
        [幕启  灵堂  薛保端纸钱上叩祭,张凤蕊、王春娥着孝服同上叩祭
张、王:罢了官人,官人啊······
张凤蕊:(唱)一见灵柩肝肠断,
张、王:罢了官人,官人啊!
王春娥:(唱)不由叫人泪涟涟。
张凤蕊:(唱)是你在家多安然,
王春娥:(唱)谁叫你出门在外边。
张凤蕊:(唱)前后不到一年满,只落得灵柩一木棺。
王春娥:(唱)丢下这一家老小谁照管?丢下了倚哥谁可怜。
张凤蕊:(唱)天长日久怎么办?衣寒冷暖谁照看。
王春娥:(唱)哭夫哭得天色晚,哭夫哭得日落山。
        [媒婆上
媒   婆:(念)轿子停路旁,上前接大娘。(进灵堂惊介)
               哎哟我的妈呀!怎么她还在哇守灵哩?嗯我给他先吊个孝,后跟她哭灵堂。(哭介)
         我的那薛大哥哎!你一死丢下我薛大嫂难过得很呀!(拉起张凤蕊)
         轿子都等你多时了,你咋还在哇跪着呢?
张凤蕊:你先走,我后边就到。
媒  婆:你麻利些!(下)
张凤蕊:(唱)举步撩衣向后院,(下)
薛  保:(唱)一家人直哭的神鬼寒。转身不见大娘面,(张凤蕊彩妆上)
张凤蕊:(唱)金银财宝全偷完。
薛  保:大主母你怀抱何物?
张凤蕊:我抱的我用的东西。
王春娥:大娘你要去那里?
张凤蕊:我~改嫁去呀。
王春娥:大娘你不能走啊!
张凤蕊:我不能走?我不走怕把我的青春给耽搁了。
薛  保:大主母,你不能走啊!
张凤蕊:你们多管闲事,闪开、闪开。(出门介)
        哎哟我的妈呀!(媒婆上接大娘同下;三娘、薛保追出门。)
王春娥:(唱)见大娘扬长去头不回转,
王、薛:(喝场)大娘啊!大娘啊!啊哎,狠心的大娘啊!
王春娥:(唱)丢下了我主仆实实可怜。
              却怎么尽都是兽心人面,
薛  保:(唱)问一声二主母她在那边?
王春娥:薛保,是你不知,你搬尸走的那天晚上,二娘她······
薛  保:她、她、她怎么样?
王春娥:她、她跟人跑了。
薛  保:是她······我家小东人他在那里?
王春娥:现在我的房中。薛保你看大娘房中还剩下什么东西无有?
薛  保:待我去看。(下,又上)她房中的衣物全、全都无有了。
王春娥:一个个是这样的狠心,日后叫我三人是怎样的度日呀?
薛  保:大娘,二娘啊,嗯我把你两个老贱辈。老东人刚刚去世,
        你们便丢下自己亲儿另行改嫁,真真令人好气也。
       (唱)恨张刘二夫人禽兽一样,舍亲人另嫁人是何心肠。
             临行时盗去了衣物银两,我三人这日后怎样下场。
王春娥:官人啊······
薛  保:三娘啊三娘,依老奴看来,三娘你、你还年轻,况且又无儿子,从今往后你该依靠何人?依老奴之见,三娘你也不如(示意改嫁去)。
王春娥:薛保,我家遭此不幸,她们一个个双双走了。我若再出走,丢下这小小根苗,
        日后该靠何人呀?
薛  保:三娘这!你······
王春娥:想我王春娥,身居三房,也算得夫妻一场,纵然受尽千辛万苦,也要教养倚哥成人了。
       (唱)王春娥虽女流也有义气,我虽然居偏房也是福气。
             有大娘和二娘弃子离去,我不能让薛门断绝后裔。
             爱子薛倚哥甚如人意,又有你老哥哥世间罕稀。
             春娥我宁守操绝无二意,教养儿要成人立志不移。
薛  保:我的三娘啊!(跪拜,三娘跪谢)
       (唱)三娘你果有那肝胆义气,老奴我愿扶你功成名就。
             三娘站起来!
王春娥:老哥哥站起来!(二人站起。内:倚哥哭声)
        儿啊!(急下,薛保追下)
         [四卒引薛子约上
薛子约:(唱)昼行夜宿不停留,人马威威赶路程。
              遥望京华心意动,催马加鞭往前行。(下)

(幕  落)

第七场  三娘教子
 
             [幕启  薛宅  三娘上进机房织布介。
王春娥:(唱)王春娥坐机前自思自叹,思身世想薛郎好不心酸。
              天不幸高堂母身染疾患,为救母卖薛家来做丫鬟。
              将奴婢收三房我心情愿,谁料想大二娘对我不贤。
              刘二娘生倚哥全家欢颜,张大娘心嫉妒恨地怨天。
              在家中嫌争吵苏州游玩,谁料想把相公命丧外边。
              义老万远千里把信来传,老薛保从镇江搬尸回还。
              一家人见灵柩肝肠裂断,在家中设灵堂门挂纸钱。
              狠张刘二妇人良心大变,抛孤儿离乡井各自嫁男。
              丢春娥好一似失群孤雁,老薛保又好比浪里舟船。
              薛倚哥年纪幼无人照管,老的老小的小有谁可怜。
              将冤家送南学去把书看,盼的是龙虎榜得中魁元。
              但愿得老天爷遂了心愿,即就是死九泉我也心甘。
        [薛倚哥抱书本上
薛倚哥:走啊!
        (唱)薛倚哥在南学我懒把书念,怀儿内抱圣贤转回家园。
              在学校众学生都揭我短,他说我无亲娘难解难猜。
              此一番回家去和娘争辩,谁的是谁的非细问一番。
              行来在上房里不见娘面,问一声老薛保娘在那边。
          薛保,我娘呢?
薛  保:(内应)机房织布去了。
薛倚哥:受苦的娘啊!
        (唱) 我的娘下机房将心疼烂,好一似万把箭来把心绞。
               行来在机房里拿礼相见,你的儿薛倚哥问声娘安。
        母亲万福。
王春娥 儿啊这般时候,你不在学校读书回家做什么来了?
薛倚哥:我!用饭来了。
王春娥:儿啊天色尚早。
薛倚哥:管天色尚早不尚早,旁人家孩子都下学了,儿也下了学了。回家用饭来了!
王春娥:为娘管旁人家孩子下学不下学,我儿将书可曾背过?
薛倚哥:倒也背过……
王春娥:为娘多不放心,还要面背。
薛倚哥:母亲,用了饭再背书。
王春娥:背了书再用饭。
薛倚哥:用了饭再背书。
王春娥:嗯!奴才何不背来.
薛倚哥:背来就背来。
王春娥:好一个奴才,你在娘面前背书就是这个样儿,若在你家先生面前,也是这个样儿吗?
薛倚哥:你可不是我家先生。
王春娥:为娘不是你家先生,和你家先生更是一理。
薛倚哥:怎么说和我家先生更是一理?
王春娥:正是的。
薛倚哥:敢这么说起,将书本拾起,放在妈妈怀里,深深施上一礼,背身站了……
王春娥:你背来呀。
薛倚哥:母亲,孩儿下学走的急慌,将首一句忘了,母亲给儿提了个头头,
        儿好象瓦砾坑里倒核桃哩,呵啷啷的就下去了。
王春娥:好一奴才,你在为娘面前背书先将首一句忘了,若在你家先生面前,
        娃娃呀,你难免一顿的饱打。
薛倚哥:儿记打了。
王春娥:记打了好,背身站了,待为娘与儿提得一句。曾子曰:吾日三醒吾身。
薛倚哥:曾子曰:吾日三醒吾身!
王春娥:为,
薛倚哥:为,
王春娥:为人谋而不忠乎。
薛倚哥:五个猫娃逮老鼠。
王春娥:你往下的背来。
薛倚哥:你往下的背来。
王春娥:再往下的背来。
薛倚哥:再往下的背来。
王春娥:为娘教你背,你叫谁背呀?
薛倚哥:为娘教你背,你叫谁背呀?
王春娥:走!
薛倚哥:猫到好,可是狗!
王春娥:哎,好一奴才,今日回得家来一句书背他不过还想用饭,何不与娘跪了。
薛倚哥:跪了就跪了。
王春娥:(唱)儿的父镇江早丧命,
        [薛保上
薛  保:尔嘿,正在煮羹料灶,忽听机房吵吵闹闹不是三娘教子,便是我家东人不孝。
        端把椅子沿前坐,听三娘教子如何?嘿……
王春娥:(滚白)

            我叫一声儿啊儿啊,

            常言道一寸光阴一寸金,

            寸金难买寸光阴,

            失掉寸金还尤可,

            失掉光阴哪里寻?
薛  保:三娘教子尽说的是好话,哈……
王春娥:(唱)

有为娘发下誓教儿成名。
       送儿在南学读孔孟,只望你读书知礼有前程。
       谁知你贪玩耍不把功用,有几辈古人讲儿听。
       黄香檀枕把亲奉,王祥求鱼卧寒冰。
       商洛儿连把三元中,甘罗十二为宰卿。
       你奴才将近十岁整,还只顾贪玩不用功。
       讲着讲着气上涌,阵阵恶火往上升。
       手执家法往下打,活活打死你小畜生。
        儿啊!吃打。(欲打,倚哥挡住)
薛倚哥:住了罢,要打打你亲生的,打人家孩子你不害心疼,羞……
王春娥:(唱)

小奴才一言问住我,结舌闭口王春娥。
        悔之悔,悔死我,在薛门受苦为那个。
        这才是鸡抱鸭儿鹅有错,翎毛儿干了各管各。
        羊招狼群反惹祸,哭了声早死的薛子约。
        教子反倒惹大祸,满腹委屈向谁说。
        怒而不息机房坐,恨恨蠢子咬破我口两角。
薛  保:(唱)见三娘上了气机房闷坐,倒叫薛保泪如梭。
              思思量量容不过,说他几句怕什么。
              小东人你有错,胡言乱语说什么。
              三娘不是你亲生母,你的亲娘是哪个!
              我劝罢一个再劝一个,尊声三娘听仆学。
              真金子不打不成货,钢剑虽快也要磨。
              我家东人你管教,还要你抓养薛倚哥。
王春娥:(唱) 薛保一旁来劝我,转面叫声老哥哥。
               你说他人儿小来心儿恶,说出此话赛毒药。
               罢罢罢压住心头火,这也是无法莫奈何。
               转面叫声薛倚哥,这两句话儿谁挑唆。
        倚哥过来,这两句话是你自己知晓,还是旁人孩子教导你的?
薛倚哥:是我自己知晓的。
王春娥:你自己知晓何不早言?
薛倚哥:你不打我还不说!
王春娥:(滚白)我叫叫一声儿啊,儿啊,这两句话儿虽是好话,只是你奴才讲的迟后了。
       (唱)

小奴才出言真可恼,气的人心血往上潮。
       将冤家好比一支蒿,终朝每日用水浇。
       浇的蒿儿长大了,借它替我搭天桥。
       正行中间桥断了,半路闪我这一跤。
       越思越想越烦恼,只恨自己无下稍。
       数年辛苦无依靠,打断机头乱了交。
       从今不把子来教,春娥免把心来操。
       若要此事甘休罢,从今后咱这日子过不成了。
薛  保:(唱)不好了,不好了!三娘把机头打断了。
              走上前来忙跪倒,再叫三娘听我学。
        (滚白)我叫叫一声三娘三娘,你看我家东人下得学来不会讲话,得罪三娘。
         三娘气上心来,将机头打断,不能抓养我家东人成人。我叫叫一声三娘三娘,
         你念起老奴我跑前跑后,你就抓养我家东人成人了。
王春娥:老哥哥站起来。老哥哥,要我教养他不难,叫他头顶家法,跪在面前,叫我轻轻的将他打得几下,一来消一消我心中的闷气,这二来也好指教他长大成人。
薛  保:这有何难,待老汉去说,小东人,小东人!
薛倚哥:薛保,看苗子!
薛  保:你懂下这么大的乱子,还只知玩耍。
薛倚哥:你叫我干何事!
薛  保:你母亲叫你头顶家法跪在机前,将你轻轻打得几下,好来指教能成人。
薛倚哥:薛保!我娘打我疼不疼?
薛  保:挨打还有不疼之理。
薛倚哥:不疼还则罢了,倘若疼,我把你的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给我的哈巴狗编个龙头,前院拉到后院,后院拉到前院,我要玩耍哩。
薛  保:只要你长大成人,老奴这胡子吗,有你玩的。跪了!跪端,跪正,将家法顶上,来么,这才是读书人的样子。
薛倚哥:谁可给你摸了一脸的浆子。
薛  保:三娘三娘请来教子。我想三娘不肯教子,此情为何?我可莫说三娘三娘, 老奴也与你跪倒了!(跪介)
王春娥:(唱)他主仆双双跪机前,王春娥内心好惨然。
              老哥哥莫跪且立站,
薛  保:三娘恩宽。(起介)
薛倚哥:母亲恩宽。(起介)
薛  保:你怎么起来了!
薛倚哥:你怎么也起来了!
薛  保:你母亲与我开恩了,还没与你开恩。来来来!跪了跪了!三娘请来教子!
王春娥:(唱)不孝的蠢子听娘言。
          儿的父镇江把命断,老薛保远路搬尸还。
          张刘二妇把心变,偷盗财物另嫁男。
          那时节丢儿一岁半,为娘抓你八整年。
          送你在南学读文卷,只盼你龙虎榜上中魁元。
          谁知晓辛苦艰难我受遍,才换得今日把脸翻。
          讲着讲着恶气翻,那有心情教儿男。
          任儿成龙飞上天,任儿变虎虎归山。
          从今后不把奴才管,成龙变虎任儿玩。
薛倚哥:闪开闪开!
薛  保:东人向那去?
薛倚哥:我母亲叫我成龙呢!上天呢!变虎呢!归山呢。我想我也成不了龙、上不了天;
        变不了虎、归不了山。我跟娃娃耍去呀!
薛  保:你母亲不管你了,你当真的上得天了。来来来跪了跪了!跪端跪正,你真是的淘气。
薛倚哥:秤秆子倒好,可是个毫系。
薛  保:三娘我东人二次跪倒,三娘请来行法。我想三娘执意不肯教子,
        莫非要学张刘二妇另行改嫁。也罢!要走大家走!要散大家散!
        将东人与我留下,我纵然沿街乞讨,也要抓养我家东人成人。
        将这没良心之人尽出在薛门了,尽出在薛门了。
        东人起来,不要跪了,咱们走。
薛倚哥:走,走……(佯装走介)
王春娥:老哥哥,你叫他跪着、跪着!
        (唱)

薛保一旁拿言垫,春娥心内自详猜。
              我有心不把冤家管,数年心血一旦完。
              罢罢罢念起薛郎面,再受苦我也要教养儿男。
              端一把椅儿坐机前,不孝的奴才听娘言:
              娘为儿白昼织布夜纺线,一两花能挣几文钱。
              你奴才把捻子带线齐揪断,舍了份量短工钱。
              娘为儿周身衣服补纳遍,娘为儿八幅罗裙少半边。
              娘为儿东邻西舍借米面,邻居们把娘下眼观。
              自古道低借要高还,还不上让娘作熬煎。
              每一日旁人用午饭,为娘的早饭还未餐,
              饿的娘眼前不住花儿转,无一人怜念娘可怜。
              儿无有奶乳用粥灌,可怜儿一尿一大摊。
              左边尿湿右边换,右边尿湿换左边。
              左右两边齐尿遍,抱在娘怀可暖干。
              你奴才一夜哭的不合眼,抱在窗下把月观。
              数九天冻的娘啪啦啦颤,你奴才见月拍手心喜欢。
              常言道抓儿一尺五寸真正难,日日夜夜受熬煎。
              你奴才今日长大了,把为娘恩典一旦完。
              手执家法将儿管!(欲打介)
薛倚哥:娘……
薛  保:三娘!
王春娥:(唱)手执家法来教管,我儿哭的泪涟涟。
              他们都有主仆念,难道我无母子缘。
              你主仆没跪且立站,儿啊你莫忘记心间。
王春娥:(念)机房教子我为谁,
薛  保:(念)相劝东人把心回。
王春娥:(念)孟母三迁曾教子,
薛倚哥:母亲,薛保,(念)儿要发奋读书占高魁。
王春娥:我儿半晌才讲了句好语。
薛倚哥:我都讲的是好话。
王春娥:薛保饭熟了没有?
薛  保:饭熟多时了!
王春娥:饭熟了与我儿端饭来,儿啊随着娘来!
薛倚哥:薛保,你看那个是啥!(拉薛保胡子下) 
            (幕  落)
第八场  主仆借贷
 
              [幕启  边关  人役引薛子约策马上
薛子约:(唱)多蒙仁兄相保荐,进宫疗疾展龙颜。
              三副汤药真灵验,钦封御史五品官。
        下官薛子约,进京得官,寄来家中书信多封,至今无有音信。昨夜修得书信一封,人来?
人  役:在。
薛子约:这是书信一封,并有纹银二百两,若有洛阳顺人,捎与我家。
        另有纹银二十两,以作酬谢。
人  役:是。(下)
薛子约:人役们,打道起程了。
        (唱)钦奉圣旨赴边关,(人役下)治疗疾病到军前。(策马下)
张凤蕊:(内唱)吃了喝了没事干,(上唱)不是抹牌就抽烟。
                家人出门未回转,不由叫人把心担。
                我这里出门向外看,那边厢一老一少年。
         [薛保拖薛倚哥上
薛  保:(唱)遭不幸三娘她身染重病,我主仆无吃喝日受艰难。
              带东人去把大娘见,来借贷为的是暂度饥寒。
        少东人,你看大主母现在门首,待老奴前去搭话。参见大主母!
张凤蕊:啊,这是谁呀?原来是薛保。
薛  保:少东人来,参见大主母。
薛倚哥:孩儿与大娘叩头。(跪拜)
张凤蕊:啊,这又是谁呀?
薛  保:他是倚哥。
张凤蕊:倚哥!他是倚哥?原来是我娃,快快站起来。倚哥你那三娘可好?
薛倚哥:她、她、她病了!(哭介)
张凤蕊:病了,就该请个医生看看么。
薛   保:连吃了几副汤药,不好也是枉然。
张凤蕊:那你主仆今天······
薛   保:哎!我的大主母啊!
         (唱)近日来三娘她身染重病,机上布未织成不能换钱。
               家无有隔宿粮不能造膳,望大娘发慈悲行个方便。
张凤蕊:这说了半天,才是向我借着吃哩。对不起,手头不便。
薛倚哥:大娘!大娘!你不看在孩儿的面上,也得看在我死去爹爹的面上,
        你就救济救济孩儿,孩儿我不会忘记大娘的好处。
张凤蕊:哎,你可报我什么好处?从前在薛门的时候,你那爹爹就没有给我什么好处。
        如今我是离门改嫁之人,管不了你们那些闲事。
薛  保:大主母你······
薛倚哥:大娘······
张凤蕊:再不要在这儿闹了。看,那是你母亲,到你母亲那儿闹去。(关门,下)
薛倚哥:大娘······
薛  保:(唱)大主母不借贷出言不善,
        (喝场)狠心的大娘啊!狠心的大娘啊!啊哎,狠心的大娘啊!
        (唱)果然是嫁了人变了心肠。
              我这里带东人二娘去见,
薛倚哥:(唱)问薛保我的娘今在哪边?
薛  保:(唱)正讲话二娘家就在当面,(示意倚哥前去叩门)
薛倚哥:娘啊!
        (唱)叫一声我的娘念儿可怜。
         母亲开门来!(叩门介。刘千斤上)
刘千斤:(唱)忽听门外有人唤,
              不知何人到门前。(开门,倚哥扑怀)
薛倚哥:娘啊!
刘千斤:哎哎哎,这是谁家的孩子?
薛  保:你连倚哥都认不得吗?
刘千斤:吆!是我娃倚哥!我娃都长的这么大了,快起来。
薛倚哥:母亲好狠心,撇下孩儿好苦!
刘千斤:哎,不是为娘狠心,只怨你那个爹爹短命。娘问我娃哩,你那三娘还在?
薛倚哥:她还在!
刘千斤:吆!她还守得住。倚哥,她待我娃如何?
薛倚哥:她待孩儿恩重如山!母亲你要感激她。要不是她,孩儿早就骨化成灰了。
刘千斤:哎我可感激她作啥哩,她既不嫁,那是她应该的么。娘问我娃哩,这你主仆是?
薛倚哥:孩儿一则是看望娘亲,二则是向娘借贷来了。
刘千斤:啥,借贷来了?这你们没有了向我借,我再没有了向谁借呀?
薛  保:二主母呀!你看老东人去世,六亲全无,我主仆该向那里去借?
        还望二主母看在你亲儿的份上,你就行个方便吧!
刘千斤:亲儿养儿还不都是一样的。哎,实不瞒哄你们,从前在咱薛门的时候,这身上还有几个钱,
        如今嫁给了这个贼强盗,又嫖又赌的,把我的钱赌完了,实在没有法借给你们。
薛倚哥:娘!你就救济救济孩儿吧!
薛  保:如其不然,老奴我与你跪倒了!(跪介)
薛倚哥:娘!孩儿也与你跪倒了!(跪介)
刘千斤:看他主仆哭得怪可怜的,给上几个钱。(取钱介)
        倚哥,来,娘给我娃钱!
薛倚哥:薛保,我娘给钱了!
薛  保:钱在哪里?钱在哪里?(看介)这就是你给我主仆的钱吗?
刘千斤:咋!还嫌少?
薛   保:好气也!
       (唱)此来望你行方便,谁知你心肠比钱奸。
             亲生儿子全不念,薛门不缺你一百钱。
        呸!不要。(丢钱)
刘千斤:好不识抬举的东西,不要拿来,我还要留着抽烟哩。滚!(关门下)
薛  保:少东人,你看你的亲娘都如此,这就难怪大娘了。我主仆回去。
薛倚哥:薛保,你我这样回去,我那三娘岂不病死,你我主仆岂不饿死了吗?
薛  保:少东人,如其不然,你我主仆奔向大街高声讨要,难道这尘世以上,
        连一个善良之人都没有吗?
薛倚哥:如此,走。
薛  保:走!
        (唱)恨张刘二夫人禽兽一样,
薛倚哥:(唱)亲生娘倒做了陌路之人。
薛  保:(唱)我这里带东人街道飞奔,(群众暗分上)
薛倚哥:(唱)跪大街苦哀告众位乡亲。(叩拜)
薛  保:(滚白)我叫叫一声善心的的君子,你看我家老东人去世,家丢下小小的根苗,无人照管。今日三娘她身染重病,无钱买药。善心的君子啊!仁心的婆婆!还望你们救济救济我了。
群众甲:看他主仆甚是可怜,我们大家还是周济周济吧!
众    :对,我们大家周济周济他们。
群众乙:来来来,我这里有些散碎银子,还有一个馍都给你。
众    :我这里也有一点钱,就周济你们吧!(众递钱介)
薛  保:多谢众善人了!(叩拜)
        (唱)众善人济贫穷大发恻隐,比你的亲生娘更强十分。
              从今后把三娘恩情记准,从襁褓抓养你直到如今。
              辞别了众善人忙回家院,(拜送群众下)见了那三主母细说原因。
薛倚哥:咱们有钱了!
薛  保:有钱了,三娘的病也就好了。你我主仆快回去。
薛倚哥:咱们走。(扶薛保)
薛  保:从今往后,要好好读书,宁要记下。(二人下)
            (幕  落)
第九场  子约荣归
 
              [幕岂  薛宅  四卒、人役引薛子约上
薛子约:(唱)边关立功受皇封,不分星夜回家中。
              正行走来用目奉,飞马已到家门庭。
        人役向前叩门。
        [薛保暗上
人  役:是。开门来、开门来?(薛保开门介)
薛  保:有人有马,做什么的?
薛子约:薛保,是我。
薛  保:你是?
薛子约:我是你家老东人。
薛  保:打鬼!打鬼!
薛子约:明明是我,何言有鬼?
薛  保:老东人,你再不敢吓唬我了。自你死后,我和三娘支持你的门户,再不敢吓唬老奴我了!
薛子约:我把你个老奴才,明明是我——你家老东人。(薛保摸手)
薛  保:怎么你未曾得死?
薛子约:哎,我何曾得死呀?
薛  保:你做了官了?
薛子约:我可不做了官了。
薛  保:老东人请进!不不不,老爷请进!
薛子约:请!(四卒下,人役持官诰同进)
薛  保:老爷请坐,待我唤来三娘。这下好了!三娘快来。
        [三娘上
王春娥:(念)娇儿上京求功名,每日叫人操心中。
              薛保,何事啊?
薛  保:我家东人回来了!
王春娥:哦!想必是倚哥高中了?
薛  保:哎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家老东人回来了!
王春娥:是哪个老东人回来了?
薛  保:就是镇江丧命的那个老东人回来了。
王春娥:哎老哥哥,你怎么给老糊涂了些。他已死在外边,哪有死而复生之理?
薛  保:一见便知。
王春娥:现在哪里?
薛  保:现在前庭。
王春娥:快快领我去见。老爷在哪里?
薛子约:三娘在哪里?三娘在······
王春娥:老爷在······老爷呀!
薛子约:三娘,你们受苦了!
王春娥:老爷快快请坐!老爷你看什么?
薛子约:怎么不见大娘、二娘?
王春娥:你先莫要问我,我来问你,这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薛子约:苏州探亲不遇,多蒙镇江知府保荐,进京与圣上疗疾,幸喜药到病除,官封御史之职。后又边关将士有疾,奉旨前去诊治,功成回京,即封兵部侍郎之职。因而荣归故里。
王春娥:怎么连一封书信也不捎呢?
薛子约:何曾无有,我托人捎回书信数封,并有银两在内。怎么你们连一封都没有收到吗?
王春娥:哦,是了是了,捎书人昧了银两,这书信嘛,他也就不敢捎了。
薛子约:夫人言之有理,只是何人传说我已死去?
王春娥:镇江老万言说你在他的店中死去,还有你的包裹雨伞为证呀!
薛子约:是了是了,是我在苏州收一徒儿名叫王文,后随我到了镇江。我进京时,
        包裹行李留在他处,想必是他冒名顶替,挂着我的招牌与人行医看病,因而就误传了。
薛  保:哎!害的老奴把他的尸首都搬回来了。
王春娥:从那时,咱家就生了变故了。
薛子约:生了什么变故?
王春娥:过去的事儿就不讲了。
薛子约:哎,你们不说,我怎能知晓吗?
王春娥:这······
薛  保:哎!老爷啊!
        (唱)张刘二妇心肠恨,一听凶信变了心。
              金银财物全盗尽,一个一个另嫁人。
              多亏三娘发志奋,守节教养小东人。
              十多年任劳任怨、织布纺线、样样苦愁都受尽,她教养倚哥一天一天长大成了人。
              此去若还得高中,不枉三娘受苦辛。
薛子约:哎呀!
        (唱)三娘义气令人敬,感激之情由然生。
              走上前来忙跪定,(跪介,三娘同跪)叩谢你的大恩情。
王春娥:(唱)老爷你把人错敬,功劳薛保是第一人。
              要拜先拜老哥哥,他为重来妻为轻。(二人同起)
薛子约:(唱)三娘讲话甚贤明,既侠义来又忠诚。
              薛保哥哥往上请,我这里叩拜老仁兄。(三人同跪拜)
薛  保:(唱)主拜仆来世少有,吓得老奴战战兢兢。
薛子约:(唱)你帮我扶家养子功劳重,理应叩谢大恩情。(三人同起)
              倚哥把你干父称,你我犹如同胞生。
              转面再把三娘请,五花官诰拿手中。
              你持家养子功劳重,三品夫人受皇封。
王春娥:(唱)老爷你把话错讲,妻把话说心上。
              妻本是三房并非正,怎敢接受皇王封。
薛子约:(唱)你持家养子有德行,三品诰命又觉轻。
              吩咐忙把祖先供,(交官诰与薛保)然后请来众亲朋。
              要为三娘把名正,张灯结彩共欢乐。
              三娘说是你来、来、来!噢哈哈哈!(众下)
                 (幕  落)
第十场  倚哥高中
 
         [幕岂  张凤蕊、刘千斤乞丐妆持棍提篮上
张凤蕊:(唱)实想改嫁享荣华,
刘千斤:(唱)谁料吃的豆腐渣。
张凤蕊:(唱)天不怕来地不怕,
刘千斤:(唱)怕只怕薛保磨闲牙。
张凤蕊:哎二娘,你可怕他个老奴才可作啥咧?
刘千斤:你不知道,从前咱们在薛门的时候,把那薛保一天哼儿叮儿咚儿的。
        如今老爷做官回来了,就不怕薛保抢白咱吗?
张凤蕊:收留不收留在老爷,他个老奴才敢怎么样?
刘千斤:你说不害怕?
张凤蕊:不害怕,有我呢!
刘千斤:对,喔人还是咱们的人。
张凤蕊:是,喔门还是咱们的门。
刘千斤:就是。走!
张凤蕊:走!行行走走,
刘千斤:来在门首。
张凤蕊:叫声薛保,
刘千斤:给我挡狗。
张凤蕊:薛保?薛保······
        [薛保员外妆上
薛  保:谁如此胆大,敢叫我薛保的名字?(开门介)
刘千斤:薛保······
薛  保:原是张刘二妇?
张凤蕊:你二位奶奶!
薛  保:张刘二妇。
张、刘:看看看,我们两个穿的烂了,连奶奶都不叫了。
薛  保:叫奶奶,不管穿的好坏。你两个作甚来了?
张、刘:听说老爷做回官来了,我两个回来当太太来了。
薛  保:你两个姓什么?
张、刘:姓薛么!
薛  保:呸!哪个与你传?
张、刘:传不传?
薛  保:不传。
张、刘:不传,我们往进闯。
薛  保:你们哪个敢闯?
张、刘:你看我们敢不敢!(往里闯,薛保阻拦。薛子约、王春娥出门)
薛子约:哪里来的两个野妇?老哥哥你与我赶出去。
薛  保:出去······
王春娥:慢着!为妻还有话说。
薛子约:上前去骂她们几句,让她们知道我薛家的门风,消消你胸中的闷气。
王春娥:为妻不敢!老爷你且归位了呀!
        (唱)想不到今日里夫荣妻贵,做奴婢倒受了凤冠霞披。
              尊一声我老爷你且得位,高堂家近前来细听明白。
              你吩咐闲杂人且往后退,你就说三娘我出了罗帷。
薛  保:闲杂人往后退。
张、刘:谁是闲人?谁是杂人?
薛  保:你两个就是闲杂人。
张、刘:我两个是中间人。
薛  保:往后退、往后退,王夫人要出帘来了。
张、刘:谁是王夫人?
薛  保:三娘!
张、刘:哦,王春娥嘛,还说是王夫人。哼!
薛  保:往后退,往后退,再往后退。
王春娥:(唱)我观看廊檐下两个贱辈,到如今只落得乞讨而归。
              我有心上前去好言答对,看一看她二人是何颜色。
        二位主母到了!
张、刘:到了、到了、到了!
王春娥:二位主母到了,请来上坐。
张、刘:这儿凉快、这儿凉快!
王春娥:想二位主母这几年来,出得门去享尽了荣华富贵。想我王春娥这几年来受尽了千辛万苦。
张、刘:都一样、都一样。
王春娥:这是二位主母,老爷昨日带回官诰,二位主母不在家中,老爷命我穿戴。
        如今二位主母到了,待我脱下。
刘千斤:待我来穿。
薛子约:你呀!
        (唱)王夫人请入帘坐定诰位,薛子约上前来细分明白。
              我观见廊檐下两个贱辈,气的人一阵阵两眼发黑。
              无情义该把尔砸骨验髓,无恩义我将尔火化成灰。
张、刘:你好狠心!
        [中军上
中  军:谁在这里?
薛  保:做什么的?
中  军:你家少东人荣归故里!
薛  保:好!你且少站。禀老爷,少东人荣归故里!
薛子约:命他进来。
王春娥:慢着,应该搭个请字!
薛子约:那就传出有请!
薛  保:传出有请!
        [薛倚哥状元妆策马上
薛倚哥:(念)一树杏花红十里,状元回府马如飞。
薛  保:少东人回来了!下马来。
薛倚哥:伯伯!下马来了。(进宅跪)参见母亲!
王春娥:儿呀!那边现有你父,拜过你父,再拜为娘。
薛倚哥:这······哎呀母亲,我父命丧镇江,哪有死而复生之理?
王春娥:儿呀,镇江死的乃是王文,并非儿父。不必多言,快快上前拜过。
薛倚哥:儿尊母命!(跪拜父)
薛子约:我儿站起来!
薛倚哥:(起念)一十五载赖母恩,辛苦换来广经伦。
                一旦父子双荣贵,门前光彩气象新。
        中军?
中  军:在。
薛倚哥:看过奉命官诰。(接过官诰)
        母亲,孩儿一步荣升,求来奉命官诰。母亲请来穿戴。
王春娥:儿呀,为娘受了你父的官诰。穿不了许多,供在祖先堂上去吧!
薛子约:供祖先堂!
薛倚哥:是!(官诰交薛保)
张、刘:哎薛保,你端的啥呀?
薛  保:奉命官诰!
张、刘:吆,这就是乃奉命官诰啊?
薛  保:嗯!
张、刘:叫我两个穿一下。
薛  保:你两个穿不了。
张、刘:能穿!
薛  保:穿不了。
张、刘:能穿!
薛  保:往后站!
薛倚哥:爹爹,廊下何人吵闹?
薛子约:廊下有你亲娘,上前看过。
薛倚哥:(唱)爹爹言语情不顺,倒叫倚哥难为人。
              来在廊下来相认,廊下打坐二夫人。
              一个她是大娘母,一个她是我娘亲。
              为何不把大庭进?一个个都在廊下蹲。
张凤蕊:倚哥,你把大娘认下,我娃是个孝子。
刘千斤:去去去,往后站。我娃认你哩?倚哥,我是你亲娘哩,你把亲娘认了,我娃你是个孝子。
薛倚哥:(唱)个个叫我把她认,想起从前好伤心。
              我沿门乞讨把亲认,大娘闭门真狠心。
              我和我薛保伯伯跪地哀求你恻隐,娘狠心给我一百文。
              越思越想越气愤,世上竟有这狠心人。
              倚哥岂能将你认,我怎能忘了养育恩?
              转面来我把庭堂进,尊一声高堂老母亲。
              廊下二妇不相认,怎能当她骨肉亲。
              深施一礼往后站,我怎能弃母认她们?
王春娥:(唱)倚哥他一旁拿言问,问的我春娥无语应。
              我这里实言对儿讲,春娥并非儿生身。
              手拉着娇儿帘外奔,随娘廊下认生身。
              儿大娘名叫张凤蕊,儿亲娘名叫刘千斤。
              她二人在家不安分,才逼得你父苏州去探亲。
              镇江府冒名看病叫王文,身死店中错传音。
              老万千里送凶信,薛保错搬死尸身。
              儿大娘在家不安分,儿亲娘小房私通人。
              一句话儿错出唇,我的儿在世怎见人?
              娘的儿退后莫前进,上前耍笑二夫人。
              今日你们睁眼看,看看春娥是什么人?
              头戴凤冠诰三品,身穿霞披锦绣纶。
              双双官诰受不尽,丫鬟院子紧随身。
              虽然说艰难困苦我受尽,老天爷不负我苦心人。
              头上的凤冠我稳一稳,轻轻儿打去足下尘。
              轻移莲步向前进,叫丫鬟打香茶我要润一润口唇。
薛  保:丫鬟,打茶来。
王春娥:不用。
        (唱)一句话儿错出唇,忙了府下许多人。
              忙了别人还罢了,忙了薛保老哥哥。
              转面来我把倚哥叫,为娘把话说心里。
              过去的事儿再休论,上前去快认你亲生娘。
薛倚哥:(唱)倚哥听言心感动,母亲海量把她容。
              我有心认下张刘母,我父恼怒怎担承?
              我有心不认张刘母,为子之道情难通。
              转面来我把伯伯请,你与我设计两全成。
薛  保:(唱)自古道君子不把小人怪,再说她是你娘亲。
              三娘宽宏大量容忍实可敬,现有你父气不平。
              上得前去好言禀,念在父子必准情。
薛倚哥:我明白了!
        (唱)此事叫人真懵懂,霎时提醒梦中人。
              走上前去跪留平,尊声爹爹开恩情。
             (跪求)哎呀爹爹,你看张刘二妇实在可怜,就收下她们吧!
薛子约:嘿!张刘二妇丧良昧心,不顾廉耻,哪个收留与她。
王春娥:(跪求)老爷,看在为妻的份上,给她二人一碗饭吃也就是了。
薛子约:哎这······
薛  保:(跪求)老爷,时过境迁,你就收留她们吧。
薛子约:念起大家讲情,收留她们就是。你们站起来!(众起)
        老哥哥,以在十字街头修一贞节牌坊,上书'孟母遗风’四字,表彰三娘节义。
        命她二人看管,吃用府下来领。
薛  保:是。传出来了!
张、刘:把啥传出来了?
薛  保:以在十字街头高修牌坊,表彰三娘节义,命你二人看管。
张、刘:吃喝呢?
薛  保:我处来领。
刘千斤:只要有吃有喝,比要饭强。走!(拉张凤蕊下)
薛  保:全家团聚,同请宴上!
众    :请!(众亮相  幕落)

剧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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