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房子

关于房子

很多事物,以我模糊的方式存在着,这种方式像风,也像云。假如一个人的感觉只能追风随云,这一个人,就只能像风又像云。多少年后,我觉得这样的感觉不好,我不知道,我这样算不算明白。我发现,明白之外还有真明白,两个明白之间有一个很深的陷阱,跨到真明白那一边,或者落入这个陷阱,或者变成一个梦游者,否则,休想在那一边飞来飞去。

譬如房子。当我在Y市有了一套像点样的房子之后,我就感觉落入了一个陷阱里。落入陷阱的感觉是别无可想,一味挣扎。挣扎我会——在许多方面,我一直在练习这个技巧——也不十分可怕,可怕的是无论我如何挣扎,最终都逃不出这个陷阱。我一直梦想着在陷阱那边飞来飞去,这个梦想,对我没什么好处,因为它徒增了我感觉的可怕。

对于我而言,挣扎差不多是我唯一求生的方法。当我从一些人身上认识到这一点时,我很自觉地加入到这一支挣扎的大军里来。我们在设定好的一个范围里,同时,又以各自的挣扎团结而协作。我时常看到头顶上的一片蓝天,虽然高,但也是我对自己的一点信心。所谓的求生,就是取得一点基本生活的资本。比如说吃、穿、住。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为它们挣扎。

当一个叫J的姑娘,和我在一个公园的一张长椅上坐过十八分三十五秒后,我真正明白了挣扎的重要性。她是第一个与我在公园里同坐的姑娘,不知为什么,她给我的记忆特别深,我用J代替她的名字,是由于我根本不知道她叫什么。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记忆。由于这一记忆,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天差不多都在气喘吁吁里度过。但这在当时,也是很有意思的,虽然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意思。

关于姑娘或者女人,在J彻底成为我的一点记忆后,我的感觉,就只剩下很有意思这四个字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总感觉应该还有有意思的事物存在,我想寻找到它们,以便多一点生活的情趣,但寻找来寻找去,竟然没有任何发现。我不能这样无聊地活着,这样,我会活不下去的。

在这期间,又有一个姑娘走到了我的身边。开始的时候,她走在我的身后,慢慢地她走到了我的身边,后来走到了我前面。走在我身后的时候,她对我说,她从我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希望。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说,她多么希望我成为她的依靠,走到我前面的时候,她转回身对我挥挥手,一句告别的话也懒得说,昂首阔步地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她对我说的话,我都十分感动,可我那时候不知道如何成为她的希望和依靠,所以,只能对她傻笑。有时候,也给她买一支棒棒糖。我看到,她把棒棒糖含在嘴里,有一种生活比蜜甜的滋味。可这种滋味淡得比棒棒糖的融化还要快。

这没有什么,如果没有几个回合,哪能叫挣扎。我就是这么想的。对于生活,迟早不应该是问题。这之后,经过几个不想拒绝的姑娘的好意之后,我终于看好一个叫L的姑娘。她长得很一般,这正是我打算和她过一辈子的原因。既然,我在这个城市里,属于一个很一般的挣扎者,我想我的诚意足以抵得上她的相貌。果然,我没有看错,这个叫L的姑娘一点不嫌弃我的一般。有一天,我们就我们共同的一般作了一次深入的讨论。

“我打算我们下个月结婚,这是我对你的最大的承诺。”我听了她的话,该有多么的高兴,可实际上,她的话吓了我一跳。我除了掩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她误会了,接着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对你说,不是只为了你高兴,我也一样高兴。”

“我知道。”经过几秒钟的疑惑,我想到的只有这句话,算是对她的回应。

后面她说了很多,我因为一心想着拿什么和她结婚,只记住了一些核心的话:

“结婚后,就会有孩子。从现在起,我们必须为将来的孩子考虑。孩子要上幼儿园吧,要上学吧。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努力很快拥有一套学区房。我们不能让孩子受委屈,不能让他在受歧视的眼光里成长。那样,对咱们的孩子多么不公平多么伤害。”

我不得不佩服她是一个多么有远见的好姑娘,在她面前,我无话可说,可我知道,一套学区房,是多么大的压力。公平,不受歧视,这两重大山是我们俩能搬得动的吗?

从讨论本身看,我无话可说。L姑娘看我无动于衷,先是不再与我说这类话题,然后,也不再约我一起逛公园和免费花会。我在这段时间里一直想着老家的房子,我父亲说,房顶该修补了,下雨天有些地方漏水。什么时候,我该回家看看。

如今,我拥有了一套像样的房子——除了贷款外,我还欠我父母十万——可当把结婚、孩子和房子捆在一起,我又陷入了在明白那边飞来飞去的梦里。

2020-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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